琬琰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着奔过来的郑诗敏,眼泪无声落下,郑诗敏快步走到她身边,明明很焦急,却耐着性子抱了抱她,“孩子,有妈妈在,不怕,不怕。”
那一刹那,琬琰趴在郑诗敏肩头,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失声痛哭,“我不知道他出了车祸,我……”
“乖,这不是你的错,他昨天着急赶回来,路上出了车祸,昏迷了好几个小时。琰儿,不要怪他,他尽力赶回来了。”郑诗敏心疼道,此刻她既要担心躺在里面的儿子,也要担心等在外面的儿媳是否承受得住。
琬琰的心像是被几千双手紧紧扼住,她痛得喘不过气来。她知道他去过妈妈的坟上了,否则那枚素戒不会在他手里。
他拼命赶回来,他们还是错过了,他们努力想要对方幸福,却总是在伤害对方,是否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妈妈,对不起!”琬琰哽咽道。
“琰儿,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你昨晚去哪里了?我们找了你整整一夜,你…没事吧。”
琬琰摇头,这个时候她不忍再让郑诗敏担心她,她说:“我没事,妈妈,让您担心了。”
叶瑾源走过来扶着她俩坐下,他看着琬琰郑重道:“嫂子,昨天早上我给奕宸打电话,大哥8点左右就从白果镇往回赶,路上遇上车祸,被好心人送到县城医院,他一直昏迷,晚上醒过来后,他马不停蹄地赶回海城,听说你没回家,他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就去了伯母的坟上找你。嫂子,我知道你怨大哥,我也不敢让你原谅他,如果你还爱他,就不要相互折磨。”
琬琰垂下头,她的指腹摩挲着戒面,棱角分明,刺着她的指腹,也刺着她的心。
她没有吭声,瑾源也没有再勉强,他知道,无论大哥多么努力,他也错过了黎母的葬礼,这是他们之间一生都弥补不了的遗憾,也将是他们一生都遗忘不了的伤痕。
郑诗敏拍了拍她的手,只是叹气,并未多言。
等待的时间格外长,生生地煎熬着他们的心。时间一分一秒从指间溜走,手术室门开了又关,始终没有消息传出来。
琬琰恍惚回到上次他出车祸的情形,那时的她站在手术室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但是第二天,她却要嫁给邢明泽,那时她的心疼痛且无奈。
现在,她守在手术室外,她的身份是他的妻子,是他最亲密的人,亦是准备放弃他的人。诚如叶瑾源所说,她无法原谅无法不爱他,所以宁愿彼此折磨。
手术室灯灭,琬琰与郑诗敏同时站起来,琬琰扶着郑诗敏走到手术室前,医生从里面出来,琬琰焦急道:“医生,我老公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现在转进ICU观察,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明天早上就会转入普通病房。”医生一边摘口罩一边道。
“那…我能进去看看他吗?”琬琰艰难道。
“可以,晚上八点开放视频室,准时过去就能看到。”
琬琰一愣,“不能进去看他吗?”
“不能。”医生说完就走了,郑诗敏让叶瑾源留下照看琬琰,她快速向医生办公室走去。
琬琰颓然靠在墙上,如果昨晚她坚持等他来,如果她不让他带着伤寻她一夜,延误治疗,他是否会健健康康站在她面前,她想打想骂想发泄,都不用想着手软?
如今,她想要看他一眼,都要隔着几堵墙隔着一个屏幕,琬琰越想越伤心,为什么越爱越互相伤害,靠得越近反而没有了当初的温暖?
琬琰知道,她需要冷静,她必须要好好想一想他们之间的未来。这道坎,如果她迈不过去,他们在一起也只会互相伤害,不如留出一段距离来好好想一想,他们是不是非彼此不可。
叶瑾源看着她茫然的神情,心里充满怜惜。比起黎母过世,大哥未能赶到葬礼才是更让她伤心的根源,他理解。可是大哥的伤心与遗憾未必比她少,大哥的车送回4S店修理,他特意去检查过,时速两百码以上,他心里的焦灼与急切不言而喻,另外还有件很奇怪的事,车前轮爆胎,轮胎上扎了一根钢针。
4S店给出的结论是,从钢针扎进去的角度,不排除人为的可能,但是他想不出谁会在轮胎上扎钢针,动机是什么?
“嫂子,你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我去买晚餐,等一会儿就能看到大哥了,你别担心。”叶瑾源宽慰道。
琬琰望着叶瑾源,她苦涩地摇了摇头,“我吃不下,瑾源,我该怎么继续下去?”
叶瑾源心头一震,他望着琬琰,她脸上满是悲伤与矛盾,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琬琰,当理智与情感无法做出选择时,跟着心走,它会指引你方向。”
琬琰闭上眼睛,她痛苦的低喃:“那心也迷茫了,该怎么办?”
“那就给自己一些时间冷静,你会明白你想要什么。”叶瑾源温声道,对他来说,他早已经把琬琰当成他的妹妹,他希望她幸福。
琬琰不再说话,叶瑾源转身去买晚餐了。
郑诗敏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就看见琬琰坐在椅子上,看着ICU窗口怔怔发呆,她轻叹一声,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琰儿,你这两天都没休息好,一会儿我让瑾源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郑诗敏握住她的手,柔声道。
琬琰抬头看了郑诗敏一眼,低声道:“妈妈,他还躺在这里,我睡不着,还是让瑾源送您回去,我守着他,等他转回普通病房。”
“你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瞧你脸色白得像鬼一样,听话,回去休息。”
琬琰又摇了摇头,“妈妈,让我守在这里吧,等他醒了……我就再也不会来医院了。”
“琰儿!”郑诗敏震惊地盯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放弃他?”
“妈妈,给我几天时间,我需要冷静的想一想,请您谅解!”
“琰儿,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伦儿没来得及参加葬礼给你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可是你们一路走来不容易,你就这么放弃了,你甘心吗?”郑诗敏轻声道。
琬琰咬唇不语,郑诗敏拍着她的手背,“孩子啊,婚姻不是儿戏,结婚不像谈恋爱,想分手就分手,婚姻更多的是彼此包容与理解。当初我提醒过你,你跟伦儿在一起会遇到的困难与阻碍,你信誓旦旦的告诉我你不在乎,那么现在,当你深切地感受到潘朵横在你们中间的痛苦,你是否还有这个勇气告诉我,你不在乎?”
琬琰潸然泪下。
郑诗敏瞧着她可怜,没有再逼她,“你回去好好想想妈妈这番话,这几天妈妈在这里照顾伦儿,你想通了,就来接替我。”
“妈妈!”琬琰哽咽。
“好了,不要跟我撒娇了,回去吧,妈妈等着你的好消息。”郑诗敏放开她的手,催促她离开。
琬琰走了两步,又转身看着郑诗敏,郑诗敏挥了挥手,她这才转身离去。
……
第二天下午,席熙伦从ICU转回普通病房,他身上的麻药已经退去,人也清醒过来。昏迷中,他感觉到他身边有人来来去去,他却始终找不到那股熟悉的味道。
他想,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他心里顿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醒来后,他第一时间找寻她的身影,白得刺目的病房里,除了忙碌的护士,哪里有她的身影?
他失望的闭上眼睛,如果他有一双神奇的手,他会把时间拨回到婚礼当天,如果他知道黎母会离开,他死也不会离开她身边。
可是不管他多么后悔与懊恼,他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他无力去改变已经发生了的事情,那么他就要改变还未发生的事情。她不愿意来看他,他总有法子让她不得不出现在他面前。
琬琰休息了一晚上,精神好了许多,葬礼结束后,黎明宇就回了学校。郑诗敏又在医院里照顾席熙伦,偌大的别墅里只有她跟阿姨。
空间这么大,平时一个人时走路都有回音的,此刻却被回忆塞满。不管琬琰走到哪个角落,那里都会出现席熙伦的影子,或站或坐,或笑或皱眉或沉思。
琬琰都快魔怔了,偏偏眼皮还跳得厉害。她捂住左眼,右眼跳,捂住右眼,左眼跳,她正心慌意乱时,家里的座机忽然响起,吓了她一大跳。
琬琰拍了拍狂跳的心脏,伸手接起电话,也不知道对方说了句什么,她的脸猛地失去了所有血色,她抖着唇说了一句“我马上来”,连鞋都顾不上换,拿起车钥匙飞快冲出了门。
医院VIP病房里。
银色托盘扣在地板上,里面的一次性针头与消毒水等医药用品摔了一地,小护士吓白了脸呆呆地立在一侧,而床上的某人像一头刚睡醒的猛狮,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杀气。
郑诗敏看着一地狼籍,气苦又无奈,她真想狠狠揍他一顿,却又心疼得下不了手,“你到底想怎样?”
席熙伦板着脸,不肯说话。
郑诗敏看着他别扭的模样,轻轻叹了一声。知子莫若母,她又怎么会不懂他在想什么?
她拿着手机走出去,给琬琰打电话,她担心她还在怄气,不肯来看他,便故意将情况说得严重了些。
挂了电话,她走回房去,对上儿子期待的眼神,她恨恨道:“你也就会在我面前使横,等琰儿来了,看她怎么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