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别墅的,车子开到廊前,大门外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琬琰熄了火,与他遥遥相望。忽然,她推开车门,几步冲到廊上,扑进席熙伦怀里。
席熙伦被她撞得趄趔着向后退了几步,身体靠住了墙才停住,他抱着她,心有余悸,还不忘取笑她,“怎么了,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热情。”
琬琰埋在他怀里,不肯抬起头来,她只想这样静静抱一下他,只抱一下就好,那样她就能够找到继续向前走的动力。
席熙伦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他抚着她的头发,低声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琬琰想起萧医生说的话,不禁悲从中来,她紧紧地靠在他胸膛上,眼泪流了下来。
席熙伦感觉到胸口处一阵湿热,他伸手将琬琰的下巴托了起来,看到她梨花带雨的小脸,眉顿时拧紧,“琰儿,怎么了?”
琬琰眨了眨眼睛,泪珠从眼睫上滑落下来,滴在席熙伦托着她下巴的手背上,她摇头,“没,没什么。”
“琰儿,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席熙伦严肃道,她这么伤心这么绝望,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骗不了他。
琬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她哽咽道:“熙伦,我妈妈……”
“伯母怎么了?你别吞吞吐吐的,快说呀。”席熙伦见她欲言又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妈妈恢复得不好,萧医生说要准备第二次手术,但是这次手术,妈妈有可能真的下不了手术台。”琬琰的语气里尽是悲恸,话一说完,她就痛哭起来。
席熙伦锁紧眉头,怎么会这样,手术明明很成功,之前恢复得也很不错,“琰儿,你先别着急,伯母会没事的,我去找最好的医生,我不信就没人能保证手术的成功率。”
琬琰伤心极了,席熙伦哄了许久,她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席熙伦看着伏在他怀里哭得睡过去的黎琬琰,紧锁的眉头就再也没有舒展开来。
他将琬琰抱回房间,把她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他坐在床边看了她许久。她有多难过,他知道,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是再世华佗,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可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有钱,却救不了他想救的人,钱又能拿来干什么?他站起来,走出卧室,来到走廊里,他点燃一只烟,却越吸越烦躁。
他摁灭了烟,投进垃圾桶里,转身下楼。
来到书房,他拿出手机,拨了一组电话号码,电话很快就通了,那端传来一道带着英腔口音的女声,“今天吹的是什么风,我还以为席总再也不会给我这个麻烦打电话了呢。”
席熙伦没理会她的洗涮,“雅静,请你帮我办件事。”
“哟,无所不能的席熙伦有一天会求我办事,可真稀奇啊!说说吧,至于帮不帮,要看我的心情了。”尹雅静摆弄着阳台上的仙人球,漫不经心道。
“请你大伯出山。”席熙伦言简意赅道。
尹雅静的大伯Abby医术了得,有妙手回春、再世华佗之称,他手下医治过的白血病人,活到80岁的都有。但是他有怪癖,不轻易出山。上次他带琬琰回去,本来是想去请他来中国医治黎母的,但是Abby闭门谢客,不肯见他。
这次事关紧急,他除了求尹雅静,别无他法。
“黎琬琰母亲病危了?”尹雅静的手指差点戳进仙人球的刺里,他主动给她打电话,还是为了黎琬琰,“不过,这关我什么事?”
“雅静,只要能请你大伯出山,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开,我力所能及,都会满足你。”席熙伦皱了皱眉头。
“我要你跟我结婚,你办得到吗?”
手机那端沉默了半晌,不知道为什么,雅静心里有些得意,仿佛终于找到一件可以为难他的事,其实她心里清楚,就算席熙伦要娶她,她也未必肯嫁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那端传来席熙伦略带沙哑的声音,“好,只要Abby出马,婚礼时间随你高兴。”
雅静愣了愣,根本没料到他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她错愕道:“席熙伦,你脑子没坏吧?你不是非黎琬琰不可吗?你为了让我伯父出山,居然肯跟我结婚?”
“雅静,请尽快请Abby到中国,黎伯母撑不了多久了。”席熙伦忧心忡忡道。
他能够感受到琬琰心里的绝望,他要尽快安排好这些,尽最大努力挽救黎母的性命。
只是这一次,他心有余而力不足,黎母的病情就是Abby出山,恐怕也……
尹雅静气得大叫,这个男人从头到脚,连身上的一根寒毛都不会属于她,她明白,她也一直让自己看开,但是此刻仍旧被他淡定的语气气得浑身发抖,“席熙伦,你就非得让我这么难堪,你才高兴是吗?”
“……”
“我要被你气死了!”尹雅静见那端无言,她砰的一声挂了电话,尹母从门外经过,听到尹雅静愤怒的吼声,她脚步顿了顿,敲了门,推门走进去,就看到她的宝贝女儿正在揪头发。
“雅静,怎么了?”尹母担忧地看着她,自从席熙伦退婚,他们就一直心神不宁的,生怕孩子会做傻事。
“没事,对了,妈咪,我这两天要去庄园一趟,Abby在那边度假是吗?”雅静敛了敛神色,看向尹母。
尹母走过来帮她把头发抚顺,笑盈盈道:“嗯,前两天你大伯母还打电话来邀我们全家一起过去玩,我跟你一起去?”
尹雅静倚在妈妈怀里,闻着她身上特有的馨香,“不用了,妈咪,我自己去。”
“妈妈想陪你一起出去散散心,我们有多久没有一起出游了?”尹母回忆上一次他们一家人一起出行,那时候雅静还没有她肩膀高,一转眼,她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了。
“妈咪,下次吧。”雅静再度抱了抱尹母的腰,蓝眸中浮现一丝雾气。她想起了另一个让人心疼的女孩,她很想讨厌她,因为她抢走了她的幸福,可是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雅静俯在尹母肩头,“妈咪,我有没有说过我很爱您?”
“嗯?”
“妈咪,我爱您!”雅静松开尹母,耳根子全红了,她心慌意乱地去收拾行李,尹母怔怔地站在原地,眼泪夺眶而出。
……
琬琰这一觉睡得浑浑噩噩的,在英国做过的梦,又出现了,这一次,她看清了白布下面的脸,妈妈的脸,她捂着嘴拼命摇头,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席熙伦坐在她旁边,见她左右摇晃着脑袋,满头是汗,想喊什么,却怎么也喊不出来,他连忙叫她,“琰儿,琰儿,你醒醒,你做噩梦了,醒一醒。”
“啊!”琬琰尖叫着醒来,后背惊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掀开被子,急忙下床,站起来时,眼前一黑,幸好席熙伦眼疾手快扶住她,“琰儿,你要去哪里?”
琬琰等那股晕眩过去,她抬起头来,对上席熙伦关切的目光,慌乱道:“熙伦,我要去医院,我要守着妈妈。”
“你就这样去,会吓到伯母的,乖,伯母千方百计瞒着你,就是不想让你担心,我已经请了英国最好的医生过来会诊,在医生到来之前,你什么都不要想,乖乖上班。”席熙伦握住她的手,给她力量。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做,我只想陪在妈妈身边。”琬琰落泪,这一次,上天只给了她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手术,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了。
她想把这一个月腾出来,好好陪陪妈妈。
“好,你不想上班,我会让白遇美调几个老师过来接手你的班级,让温小暖暂代你的职务。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轻举妄动。”席熙伦刻意咬重了最后四个字,他相信聪明如黎琬琰,一定会明白他所谓的轻举妄动是什么意思。
在还没有确定黎母的病情到底到了什么阶段,一切的可能性皆会有,而他真正担心的,是黎琬琰会去求邢明泽。他也相信,邢明泽等待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琬琰除了点头,就是感激。
这个时候,能让她后顾无忧的男人,只有他了。
吃过早饭后,席熙伦担心她精神恍惚开车会出事,亲自将她送到医院。他早上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必须赶过去,所以没办法跟她一起进去看黎母。
黑色路虎停在帝景天成的医院门口,席熙伦看着她憔悴的小脸,心一阵揪痛,他解了安全带,倾身过去双手拧着她的脸颊,“笑一个好不好?你这样我会担心一整天的。”
琬琰咧开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席熙伦看着她这笑,顿觉心酸,“你是存心不想让我好过是吗?”
琬琰上前抱了抱他,她知道他是想让她看起来轻松一点,可是她真的轻松不起来,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她头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担心,她害怕,她焦虑,唯独没办法轻松。
“你好好陪伯母,下班了我就过来,不要胡思乱想,听到了吗?”席熙伦揉了揉她的发。
琬琰在眼泪落下来前,迅速下车,头也不回地向医院里走去。席熙伦看着她萧瑟的背影,这明明是个万物复黎充满希望的季节,为什么却有一种悲凉在心头滋生?
琬琰走到病房外,听见黎母跟小李聊天,她没有立即进去,她靠在门边,慢慢等自己心情平复下来。
门内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她心一紧,手握上门把,还没有推开门,就听到小李惊呼,“阿姨,您咳血了,我去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