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到他会来妈妈的病房,怔忡时,黎母已经开口,“明泽,谢谢你,本该上门亲自道谢的,但是我这身体,医生还不让下床,这几天很难吧?”
邢明泽连忙回道:“妈妈,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果我早点来检查,妈妈,您就不会受这么大的罪了。”
黎母蹙了蹙眉头,扫了呆愣的琬琰一眼,“琰儿,去给明泽倒杯水,这孩子太不懂礼貌了,来客人了连规矩都不立了,明泽,你别见怪啊,坐吧。”
邢明泽岂能听不出黎母语气中的客套,他只当没听出来,依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妈妈,您恢复得怎么样?我听琰儿说医生说您恢复得还不错,瞧您的气色,也好多了。”
黎母笑盈盈地看着他,“明泽,你跟琰儿已经离婚了,还是叫我阿姨吧。”
邢明泽俊脸上掠过一抹尴尬,看着倒了水回来的琬琰,他笑了笑,伸手接过,是一次性纸杯,他力道大了点,水就洒了出来,泼了他一身都是,他连忙站起来抖着身上的水。
琬琰见状,也连忙去抽纸巾,想要帮他擦水,又尴尬的无从下手,只好递给他,“对不起,没有烫着吧。”
邢明泽一边擦着身上的水,一边分神冲她微笑,“没事,没事,是我不小心,擦干就是了。”
黎母看着他们俩,无声叹息,她的傻女儿啊,如果不能给你回应,就不要给他希望。明泽这孩子心思重,于她不是好事。
“明泽,你的衣服都湿了,回去换一下吧,别着凉了,阿姨就不送你了。琰儿,我有点不舒服,你去帮我叫一下医生来。”黎母下了逐客令,又把琬琰支开,她的用意很明显,不让他们再处在一块儿。
琬琰应了一声,对邢明泽说:“明泽,那我就不送你出去了,保重。”
邢明泽眼底掠过一抹阴郁,他当然知道黎母的意思,哼,瞧瞧,他都救了一个什么样的老太婆?他没有过多纠缠,也没有让琬琰送他,他还不想把他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好感毁得一干二净。
“阿姨,那我改天再来看您。”邢明泽说完,又向琬琰告别,这才走了出去。
病房的门缓缓和上,黎母看着琬琰,她摇了摇头,“琰儿,我知道你为了我,对明泽心存感激,但是凡事不要太过,也不要给他留太多的念想。”
有一句话,叫钱债易还,人情债难偿,她懂这个道理,更加明白女儿的难做。
琬琰点了点头,“嗯,妈妈,我明白。”
……
市中心医院。
潘父已经清醒了,经过几日的练习,他说话也流畅了一点,但是还是要仔细听,才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席熙伦去看他时,他很清醒,但是却不认得席熙伦。
潘母告诉他,潘父的记忆一直停在十年前,朵朵离开那天,其实那天的事,她一直懵懵懂懂的,只知道女儿失踪了,老公中风了。
席熙伦将手里的补品和花束交给潘母,他来到床边,潘父看着他,眼里尽是陌生,“叔叔,我是熙伦,您认得我吗?”
潘父看着他,那目光有几分探究还有几分追忆,仿佛终于找到一张脸与眼前这张成熟的男性面孔重合。
他激动地攥着他的衣领,“熙伦,你是熙伦,你真的是熙伦?”
潘父的神情就好像找到了救星一般,他突然就失控地大哭起来,“熙伦,救救朵朵,救救朵朵。”
席熙伦心头猛跳,他握住潘父的手,急道:“叔叔,您别着急,您慢慢说,朵朵怎么了?她在哪里?”
“朵朵,朵朵被邢永涛那个畜生带走了,你快去救她,只有你能救她。”潘父一激动,旁边的仪器上血压猛地飙升,席熙伦看着仪器上迅速飙到200的指数,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先安抚潘父,让他平静下来。
潘母也吓得不轻,抱着潘父,哭道:“老潘,你别吓我啊,你要有事,我该怎么活啊。”
席熙伦知道,潘父现在让他去救的,是十年前的潘朵。
十年前,潘朵果真是被邢永涛带走了,那么这十年,也一定是邢永涛将潘朵藏了起来。
她的声音,还有她这十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潘父慢慢平静下来,血压仪也降了下去,潘母安抚好他,抹起眼泪来,“这几天晚上,他总是容易惊醒,惊醒过来,就让我找你去救朵朵,我问他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他却死活不说。”
席熙伦看着潘父的脸色从愤怒的潮红慢慢恢复自然,他坐在床边,拉着潘父的手,“叔叔,如果您不愿意说不愿意回忆,我们不强迫您,您别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我会找到朵朵,我会把她带回来。”
席熙伦一直没说潘朵来过医院,来看过他们,就是怕他们着急,他不会让他们等太久的。
潘母垂泪,“十年了,朵朵到底是死是活,她为什么不肯回来?这里是她的家,我们是她最亲的人,她为什么不肯回来?”
潘父渐渐缓过来,他疲惫地看着老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潘母眼泪落得更急,席熙伦安慰她,潘父浑浊的目光落在席熙伦身上,“红英,我饿了。”
潘母连忙抹去泪,“好好好,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以前我们楼下的馒头,朵朵最喜欢吃的馒头。”潘母拼命点头,然后站起来,对席熙伦道:“熙伦,你帮我照看一下你叔叔,我去给他买馒头。”
席熙伦连忙应了,潘母拿着钱包走了,病房里只有席熙伦跟潘父两人,病房里很安静,静得能听见血压仪“滴滴”的声音,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液体滴下来的声音。
潘父喘了口气,睁开眼睛看着席熙伦,那模样似有话要说,席熙伦弯下腰,将床摇上来一点,然后给他垫了一个枕头在脑后,他知道潘父支走潘母,肯定有什么是不想让潘母听到的。
“叔叔,您有话要跟我说?”
潘父点了点头,他一直很喜欢席熙伦,他品学兼优,气度不凡,对人对事,都有独特的见解,如果不是郑诗敏遇人不淑,他这一生会走得很顺。
潘父刚才激动过,此时一张嘴就猛咳起来,席熙伦连忙站起来去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他,潘父喝了大半杯水,才感觉喉子没那么干燥了,“熙伦,朵朵……朵朵……”
念着这两个字,他心如刀绞、老泪纵横,席熙伦怕他再激动,他连忙道:“叔叔,如果您不想说,就不要勉强,不要激动。”
潘父拭去眼角的泪,他慢慢讲起了以前的故事。
十年前,他是人人羡慕的潘处长,不料一桩贪污受贿案,他牵扯其中,与这桩贪受贿案,与当时闹得最轰轰烈烈的房产争夺案息息相关.
他跟郑诗敏是老同学,他从中学、高中、大学,跟她都是同班同学,那时候的郑诗敏整天穿着公主裙、小皮鞋,还有专车接送,长得又漂亮,很多男同学都喜欢她。
他跟迟睿明是同学,也是朋友,他见证了迟睿明中郑诗敏的爱情,同时,他将对郑诗敏的爱慕藏进了心底。后来他凭借家里的关系,进了政府工作,娶了梁红英,生活过得很美满。
偶尔同学会,他会见到那一对壁人,那个时候,他就难过。后来,他不愿意再看到他们伉俪情深的模样,就再没有去参加同学会了。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他的爬升得很快,成了处长,他官场得意时,总会想到年少时那段未能开始的爱恋,总是会觉得遗憾。
这些年,他也听闻过她的消息,知道她跟迟睿明离婚了,又找了一个叫邢永涛的男人。
永涛永涛,他咀嚼着这两个字,心里就翻天覆地,难受得整夜整夜都睡不着。后来,他听说郑家倒了,她的家产被邢永涛骗光了,他又急又怒,为此还大病了一场。
当他终于找到住在四合院里的郑诗敏时,她脸上已没有过去的风光,那么憔悴那么柔弱。他为了帮她,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悄悄与军区那边的人联系上,让她倒腾资金赚钱打官司。
那时候,他怕她察觉到他的心意,去拜访她时,总会带上潘朵。其实他还有一个自私的想法,那就是这辈子他们是不可能了,但是如果能结为儿女亲家,也算弥补了他的遗憾。
后来熙伦跟潘朵在一起,他很高兴,看到女儿跟熙伦,他就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圆满了。
郑诗敏的官司一败再败,就在她准备上诉到中央时,上面整顿,军区那边的人慌不择路的将资金全数收回,没了这笔资金,郑诗敏所欠的高利贷短短三个月,就翻成了一千万。
高利贷追债,他帮其打点,让他们逃往边境,他的舅舅在那边,会照应他们。
当时朵朵也要跟他们走,他本是不同意的,然后他出事了。
原来这一切全是邢永涛的阴谋,他放长线掉大鱼,要逼得郑诗敏走投无路,想高枕无忧,所以他耐着心思设计了一个又一个圈套,让他们钻进去。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邢永涛想要的人,是他的女儿,在他被双规的黑暗日子里,邢永涛来跟他谈判,只要潘朵跟了他,他可以既往不咎,可以让他继续当风风光光的处长。
他没有答应,邢永涛已过半百,他死也不能把潘朵交给他,然而,这件事却被潘朵知道了。在郑诗敏一家人临去边境前,邢永涛找到了她,告诉她,若她走,不仅郑诗敏一家人活不了,他们一家人也得跟着陪葬。
潘朵最终选择了留下来,背弃了跟席熙伦的承诺。
从那天起,朵朵就失踪了,他在狱里得知消息,当场就气得中了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