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琰睡了很久,这几天她不分昼夜地照顾妈妈,连续几晚都不敢合上眼睛,生怕一闭上眼睛,妈妈就会消失,偶尔打个盹,也是被梦中妈妈不停吐血的场景惊醒,然后看着病床上的妈妈,她整夜都不敢再合上眼睛。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直到黎明宇冒冒失失闯进来,她都没有醒。
黎明宇太高兴了,他冲到陪护床边,握住姐姐的手,大声道:“姐,姐,你醒醒,好消息,好消息,手术成功了,手术成功了!”
梦里,琬琰听见有人在耳边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她奋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地掀不开。
黎明宇手舞足蹈,“老天保佑,手术成功了!”
笼罩在病房里的愁云惨雾,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话像一束阳光照进琬琰绝望的心里,那里慢慢复黎,她用力撑开眼皮,果真有阳光照射进来。
夕阳的余晖洒进病房,铺上了淡淡光晕,琬琰猛地睁开眼睛,从黑暗中醒转过来。
黎明宇趴在床边,笑得像个三岁小孩子一般童真,“姐,姐,妈妈手术成功了,妈妈手术成功了!”
琬琰怔怔地看着他,嘴角慢慢弯起,眼睛也弯起来,然后,眼泪却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手术成功了,妈妈,手术成功了!
“姐,姐,你别哭啊,我们要高兴,妈妈手术成功了!”黎明宇将她抱时怀里,说着说着,自己也哭了起来。
这段时间,他们都生活在绝望里,如今,妈妈的手术终于成功了,他们会好好的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真好啊。
琬琰亦是哽咽,真好,真好啊!
席熙伦回到病房,就看到两姐弟抱头痛哭的情形,他缓缓走进去,来到床边,将姐弟俩抱进怀里,叹息道:“真傻,高兴哭,悲伤哭,你们怎么有那么的泪流不完?”
琬琰仰起泪眼婆娑的小脸,透过泪幕看着席熙伦,激动地都想给他磕头了,“席熙伦,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妈妈。”
这些日子,若不是他出钱出力,帮妈妈找合适的骨髓,妈妈只怕已经……
席熙伦曲起手指,在她额上弹了一个爆栗,她吃痛,反射性地捂住额头,就听他凶巴巴的斥道:“我是你什么人,明宇都上道的知道叫我一声姐夫,你还跟我客气,欠收拾吗?”
琬琰泪光闪闪的,唇角却扬起了笑,他看着看着,就心疼了,猛地将她拉进怀里,不能再看,不忍再看,“傻丫头,以后都别哭了,知道吗?”
“嗯,席熙伦,真的谢谢你。”除了谢谢,她其实还有一句想说,不过不适合现在说。
席熙伦抬起手,她惊恐地立即捂住额头,笑靥如花,“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谢谢了。”
席熙伦这才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外面,晴空万里,希望他们的未来,也是晴空万里。
黎母手术成功后,恢复得也不错,她清醒之后,琬琰与黎明宇穿着无菌服进ICU去看过她一次,她浑身都插着管子,脸色苍白,但是精神还好。
琬琰站在病床边上,看见母亲可怜的躺在那里,哽咽地握起她的手,“妈妈,您真棒,谢谢您,没有丢下我们。”
黎母还不能说话,她看着一双儿女,努力地微笑。即使身体明明是那么的疼痛,她依然微笑,不能再让他们担心了啊。
黎明宇叽叽喳喳的道:“妈妈,姐又哭鼻子了,真羞,怎么越大越像孩子了,您要好起来,我们一起羞她。”
“黎明宇,你讨打是不是?”琬琰作势要打他,他笑兮兮的往旁边躲,其实他知道她未必会真打他。
黎母看着他们,眼里的笑意更浓。
很快探视的时间到了,护士来催他们出去,琬琰握住黎母的手,“妈妈,您好好休息,我跟明宇下午再来看您。”
黎母点了点头,看见他们一步三回头,她吃力地抬起手,冲他们挥了挥,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隔断玻璃门后,她都没有收回视线。
那日,麻醉药在体内慢慢生效,她看到那个愿意给她捐骨髓的人,是他,居然是他!
那一刻,她挣扎,她拒绝,她想从手术台上爬下去,她不愿意做手术,她不愿意她成为阻挡琰儿幸福的障碍,可是来不及了,麻醉药迅速在体内发挥作用,她不能动弹,慢慢失去意识。
她想,她一定要死去,一定不能从手术台上下去,然而,或许是她一直执着这个念头,手术反而成功了。
再度睁开眼睛,她转动着眼珠,看着ICU监护室里熟悉的医疗机械,那一刹那,她想哭……
琬琰与黎明宇换了衣服,从ICU室里走出来,席熙伦在外面等他们,他迎上去,“伯母怎么样了?”
“嗯,脸色看着不是很好,精神倒不错。”琬琰脸上挂着疏朗的笑意,让席熙伦的心莫名就轻松起来。
他伸手揽着她,“那就好,这下放心了?”
“嗯。”琬琰点点头,看到妈妈慢慢恢复,她就放心了。
黎明宇见状,连忙道:“姐,你在医院守了好几天了,虽然是大冬天,几天不洗澡没什么,可你身上一股子怪味,好熏人。”
琬琰被他这样明晃晃的嫌弃,侧首看着旁边似笑非笑的席熙伦,她窘得满脸通红,“你说什么呢,我哪里臭了?席熙伦,你说,我身上真的有股怪味吗?”
黎明宇作势掩住鼻子,“姐夫喜欢你,就算你是一坨臭狗屎,他也觉得是香饽饽,可我们不同啊,所以你就别折磨我们的嗅觉了,赶紧的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你!”琬琰气得横挑眉毛竖挑眼,他找死啊,居然当着席熙伦这么数落她,她难为情死了。
席熙伦微笑,他知道黎明宇是想赶琬琰回去休息,她连续守了好几天,没日没夜的,一张脸瘦得只剩三根指头大小了,眼窝也陷了下去,显得那双眼睛大得吓人。
她要再不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只怕身体会吃不消。
“姐夫,快把你的臭狗屎领回去,好好收拾一下,别再折腾我们了。”黎明宇挥了挥手。
这几天,他想照顾妈妈,都被姐姐赶了回去,他知道她是恼他不告诉她妈妈的病情,所以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他理解,却也心疼。
席熙伦看着她气恼地要去追打黎明宇,他连忙伸手揽住她的腰,“好了,走,我们回家。”
琬琰偷眼瞅他,有些不安,“我身上是不是……真的有味道了?”
席熙伦摸了摸鼻子,她这几天不眠不休地照顾黎母,根本顾不上打理自己,头发油得全贴在了耳边,还真的有点味道,“真话假话?”
“废话,当然想听真话了。”
“嗯,确实有点味道,不过,我喜欢。”席熙伦将她掐过来的手攥在掌心,“生活就是这样,哪里总是光鲜亮丽的?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去我家时,我家乱成垃圾场的情形吗?”
琬琰想了想,想起他头上扣着一个便当盒,就忍不住想笑。是啊,这就是生活,不是偶像剧,哪怕病得一塌糊涂,也会光鲜亮丽地出现在荧屏前。
她慢慢释怀了,可是到底还是有点小女儿心思,“那你会嫌弃我吗?”
“嫌弃你什么?”席熙伦明知故问。
琬琰拉了拉头发,局促道:“生活化……”
“不会,我会觉得很可爱。”
琬琰脸红了红,席熙伦已经拥着她走向电梯,六班电梯,上下频繁。有一班电梯停了,正好是他们站着等的那一班,电梯门开了,人潮涌了出来,有病人家属也有医生护士,各自神色匆匆,焦躁不安。
她记得,曾经有人说过,以前觉得生个病要生要死的,住进医院,才发现四周所有的人都得了这个病,心里一下子平衡了。
琬琰想,这真是变态加病态的思想。
此时,电梯里走出来最后一个人,琬琰与她四目交接,顿时怔住。
那是怎样的眼神,她说不出来,有怨恨,有不忿,有嫉妒,像箭一样射了过来。
琬琰看着她走过来,手里还提着保温桶,与她擦肩而过时,故意狠狠撞了她一下,“你……”
万莉娜头也没回的离去了,琬琰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奇怪。
席熙伦微眯着双眼,眸光深沉难懂,他揽着琬琰走进电梯里,琬琰还是想不通,不由嘀咕道:“万莉娜怎么在这里?”
席熙伦没有答她的话,不着痕迹的转移她的注意力,“晚上想吃什么,要不我打电话让德月楼送外卖过来?”
琬琰的注意力很快放在吃的上面,跟席熙伦讨论起晚餐吃什么来。
万莉娜提着保温桶走进病房,看到邢明泽正在怒斥护士,她心里其实并不好受。
邢明泽给黎琬琰母亲捐骨髓的事,她是术后第二天才知道的,当时她气得要命,他怎么能这么对她?她以为他终于肯跟她一起好好过日子了,没想到他还是放不下黎琬琰。
刚才看到黎琬琰的那一刹那,她恨不得冲上去抓花她的脸,这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她到底有什么魅力,让邢明泽甘愿为她付出这么多?
她嫉妒,疯狂的嫉妒,还记得她流产那段时间,邢明泽总共也不过来医院看了她三次,每次都很不耐烦,待不到十分钟就走了。
可是那样一个冷心的男人,却为了黎琬琰,心甘情愿的承受那么巨大的痛苦。这两天她陪在他身边,他即使睡着了都还痛得牙齿咯吱咯吱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