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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母是晚上回到普通病房的,从鬼门关闯了一圈,她的脸苍白得像纸一样,气息微弱地躺在床上。琬琰看着她,眼泪又要涌出来了,却死死的忍住。

    她趴在病床边,握着她瘦得皮包骨头的手,十指紧扣,“妈妈,我回来了。”

    好险!如果妈妈就这么去了,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黎母精神不太好,眼睛里像是蒙着一层雾般,眼前的一切都看不太真切,也看不清琬琰的脸,她微微笑了一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英国……好玩吗?”她一句话停顿了好几次,才完整说出来

    “嗯,好玩,妈妈,等您好了,我带您去英国看看,英国人很热情哦。”琬琰强忍着泪,她看着黎母痪散的目光,心像被针扎着,密密麻麻地疼着。

    黎母眼里有着向往,“英国啊,那肯定……是个美……好的……国家,咳咳咳……”她话说得多了,气就喘不上来,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两颊通红,她伸手捂住嘴巴,鲜血就从她指缝里一滴滴滴落下来,落在白色的床单上,开出一朵朵凄美的曼陀罗花。

    琬琰怔怔地看着,骇得忘记了反应。

    她眼前一阵刺痛,潸然泪下,她哽咽着,心被绝望啃噬着。

    双肩骤然一暖,她回头望去,就见席熙伦站在她身旁,坚定地看着她,然后他将她扶到一边去,他抽出纸巾来,小心翼翼地擦干黎母掌心的血,还有她唇角的血。

    “伯母,您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手术时间已经安排下来,您好好将养身体。”席熙伦温声道,做着一个女婿该做的事。

    黎母瞧着他,虽然看不太真切他的神情,她亦知道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真诚的。

    他放下身段侍候她,也是爱屋及乌吧。

    她欣慰的笑了,女儿有这样的男人照顾着,她该放心了。

    “我…的身体……我清楚……不要浪……浪费钱……”黎母摇了摇头,多活了这么些日子,够了,只是遗憾,看不到女儿幸福,看到儿子成才。

    琬琰痛哭起来,“妈妈,我不许您这么说,我们已经找到适合您的骨髓,妈妈,您一定会好起来,您还要看着我结婚生子,还要帮我带孩子。”

    “不…害臊……”黎母斥了一句,却是带着笑,她眼前浮现一个珠圆玉润、粉雕玉琢的孩子,追着她叫“姥姥,姥姥,您等等我……”,那场景,真幸福啊。

    琬琰哪顾得上害不害臊,她不允许妈妈有这样消极的思想。她知道她自私,知道不能强求,可是上天已经给了妈妈一线生机,她就要牢牢抓住。

    “妈妈,答应我,您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好起来,我跟明宇都离不开您。”

    黎母疲惫地垂下眼,席熙伦见状,示意琬琰安静,琬琰看着她憔悴的脸,心中大痛。她弯腰替她掖了掖被子,此时黎明宇跟小李前后脚进了病房。

    黎明宇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他将东西放在外面的小会客室,对席熙伦与琬琰说:“姐,姐夫,你们出去吃点东西吧,这里我来守。”

    琬琰一步都不肯离开,最后还是被席熙伦强行拽了出去,按坐在会客室的小餐桌旁。

    他打开保温桶,又去一旁的消毒柜里拿出两副碗筷,盛好饭放在她面前,“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伯母。”

    琬琰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碗,她没胃口,自从赶来医院后,她滴水未进。昨晚把黎明宇跟小李赶走后,她就一直坐在床边发呆,明明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却不觉得饿。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一直睡到了刚才才醒过来,中途也没有人来打扰她,此时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却吃不下东西。

    妈妈的病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她很担心,以她现在的状况,她能撑到下手术台吗?

    席熙伦也盛了一碗饭坐下来,看着她盯着米饭发呆,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米饭上,柔声道:“你别想太多,伯母会平平安安地从手术台上走下来的。快吃饭,你若是垮了,还怎么照顾她?”

    琬琰看了一眼内室,妈妈躺在病床上睡沉了,那么瘦小的一团,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她眼前一涩,垂下头来,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饭,不知道是不是米粒太硬,噎得她喘不过气来,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

    席熙伦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声。

    ……

    周五,外面阴雨阵阵,黎母经过一系列检查,终于确定可以上手术台了。这几日,琬琰守在医院,不眠不休地照顾黎母,整个人很快就瘦了一圈。

    席熙伦看着心疼,恨不得替她受了,她却不假任何人之手,坚持亲自照顾黎母。

    这几日,黎母昏睡的时间比较多,醒来了说几句话就咳,咳完了就吐血。琬琰不再像第一次看到她咯血时那么惊慌,她镇定地给妈妈擦拭干净,给她换床单换衣服。

    黎母偶尔会很清醒,她会跟琬琰聊天,只是每句话中途停顿的时间略长了些,琬琰就耐心的听她讲,虽然她大部分都是在回忆。

    等妈妈睡着了,她守着床边就默默掉泪,她知道,移植骨髓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但是医生也将风险告诉了她,黎母下手术台的机率连10%都达不到。

    可她依然坚持,就算只有1%的机率,她也要放手一搏。黎明宇完全没有意见,他明白,姐姐这么做的原因。

    黎母是抗拒做骨髓移植的,奈何女儿坚持,她一反对,她就哭,最后她不得不投降。她想,天上的神明,让我死在手术台上吧,我不能再拖累我的女儿了。

    她这一生已经够辛苦了,她不想成为她的枷锁。

    护士给黎母换了无菌手术服,琬琰站在旁边帮忙,当她看见妈妈几乎可以看见肋骨的身体,她眼前迅速模糊。黎母的精神倒是很不错,看见女儿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她心中亦是难受,向她伸出手来。

    琬琰连忙走过去,紧紧地握住妈妈的手,“妈妈,我跟明宇在手术室外等着您,您一定会平安出来的。”

    黎母冲她微笑,亦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孩子,这辈子,妈妈对不起你,若是有下辈子,妈妈再也不会让你吃苦了。

    母女俩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直到护士提醒,“黎小姐,病人该进手术室了。”

    护士推着黎母往外走去,琬琰亦步亦趋地跟着,就是不肯松手,出了病房,黎明宇、席熙伦、小李都迎了上来,黎母左边握住琬琰的手,右边握住黎明宇的手,眼泪从眼角滚落下来。

    她紧紧地握着儿女的手,目光紧紧盯着席熙伦,她轻声道:“护士,请……稍等一下。”

    两护士对望了一眼,又看了看席熙伦,然后退到不远处,黎母捏了捏儿子的手,黎明宇知道妈妈有话要交代姐夫,他绕过床头,将琬琰拥在怀里,缓缓后退。

    席熙伦走到黎母身边,弯腰凑近了些,以免她说话费力气。

    黎母知道这孩子贴心,心中感动不已,她伸手,席熙伦连忙握住了她的手,“伯母,您放心,给您做手术的医生都有二十多年的临床经验,您就当睡一觉,醒了就没事了。”

    黎母含笑点了点头,费力道:“熙伦,你是个好孩子,如果……如果……,他们姐弟俩,我就拜托给你了。”

    席熙伦眼眶湿润,他偏头看着不远处的黎琬琰,琬琰察觉到他的目光,浑身都僵绷起来,心疼得快要窒息。

    他收回视线,“伯母,我答应您!”

    “好!好!好!”黎母拍了拍他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她缓缓放开他的手,微微闭上眼睛,泪水打湿鬓发,就算她下不了手术台,她也后顾无忧了。

    两名护士见状,连忙迎上来,推着黎母向手术室走去。

    琬琰快步追过来,席熙伦拦腰抱住了她,她拼命挣扎,奋力地向黎母伸手,“妈妈,妈妈,我们在手术室外等您……”

    席熙伦牢牢地抱住她,她的泪滴在他手背上,他心疼不已,“伯母会平安的出来的,相信她。”

    “呜呜……”琬琰倒在席熙伦怀里,哭得晕厥过去,因此,她并没有看到,紧接着推过来的,是换了无菌服的邢明泽。

    他目光阴冷地盯着倒在席熙伦怀里的黎琬琰,瞳孔微眯,最后对上席熙伦深邃的黑眸,他讥诮的抿紧唇,席熙伦,咱们走着瞧。

    ……

    历经十小时,手术结束,萧医生领着医疗队从手术室浩浩荡荡走出来,他摘了口罩,走到席熙伦面前,与席熙伦握了握手,他脸上满是喜色,“席先生,不负重托,手术很成功。”

    “谢谢,谢谢!”席熙伦感动极了,黎明宇当场就高兴地跳了起来,他也顾不得谢谢医生,飞快的往病房跑去,边跑边大叫:“姐,姐,手术成功了,手术成功了!”

    席熙伦回握住萧医生的手,“辛苦了,谢谢!”那么擅于交际的男人,此刻竟是口拙,除了这几个字,再也找不到别的话来表达他心里的感激之情。

    萧医生拍了拍他的肩,“病人还要在ICU观察四十八小时,如果没有排斥反应,病情基本就可稳定了。”

    席熙伦浑身都轻松起来,可是一想到手术前,那双阴冷的黑眸,心又渐渐沉重起来。

    邢明泽,他终于找到了制约琬琰的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