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席熙伦想到这些,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开始心烦气躁。他突然不想追究十年前的事,不想知道潘朵为什么离开,他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可是每当想起潘朵的不告而别,每当想起年少时的那一段深情厚爱,他放不下。所以,他必须找个理由,逼自己放下。

    回到病房后,他烦躁地在病房里踱来踱去,却是越走越心烦,潘母见状,她道:“熙伦,快来坐下吧,别着急,你叔叔一会儿就出来了。”

    席熙伦站定,刚要走过去,这时走廊传来铁轮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席熙伦精神一震,快步走出去,病床近了,又远了,他怔怔的看着,心微微的失落。

    潘母也走了出来,看到不是她丈夫,她眼神一黯,抬头看到席熙伦眉宇间尽是疲惫,她说:“熙伦,我看你很累的样子,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就这么把你叫来,真是对不住。”

    “阿姨,我没事,我等叔叔出来再走。”席熙伦垂在身侧紧握的拳头舒展开来,十年都等了,这么一时半刻,他如何等不得。

    潘母握住他的手,感慨道:“熙伦,你是个念旧情的人,如果换了别人,谁还理我们?走吧,过去坐下,这才过了半小时,老潘没那么快出来。”

    席熙伦跟在潘母身后坐下来,他的心是焦躁的,又挂念着黎琬琰那边,不知道她知道捐赠骨髓的人是邢明泽会是什么反应?她会接受吗?

    心事重重的他,越发觉得时间难熬,潘母在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什么,他也完全没听进去,只想潘父快点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潘母说话说得累了,歪在沙发上睡过去,而潘父始终没有从ICU监护室里出来,席熙伦一会儿坐着,一会儿站着,一直到天亮,潘父都没有出来。

    窗外阳光洒落进来,那么刺眼的目光,刺得他眼睛一阵灼痛,他微微眯紧双眼,从窗户看下去,一眼看到了楼下站着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倏地睁大双眸,定定地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是她!

    他心口狂跳,疯了一般向病房外冲去,门板甩在墙壁上,轰然一声响,仿佛惊醒了时光的轮子,开始转动起来,爱恨情仇,亦开始上演。

    席熙伦冲进电梯间,六部电梯都在一楼,他等不及,冲进安全通道,从一梯一梯的急下,到五六梯,到七八梯,最后竟坐着扶手滑下去。

    他一口气从十楼跑到一楼,中间一点停顿都没有,速度之快,打破了吉尼斯记录。

    他冲出住院部大楼,来到花园里,那道倩影始终站在那里,没有移动过分毫,依然保持着抬头仰望着十楼的姿势。

    席熙伦看到她那一刹那,眼眶热了起来,心跳停止了,他站住不敢动,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影,他碰一下就会消失。

    她瘦了,曾经有着婴儿肥的小圆脸变成了瘦削的瓜子脸,显得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大的惊人。

    仿佛感应到他的目光,她转过头来,看到他时,有一瞬间的慌乱,却是没有再跑。两人隔空对望,谁都没有移开视线,仿佛要将这重逢的画面定格成永远。

    不远不近的距离,空气似乎都凝窒了。

    十年未见,她的他依然跟她记忆中一般,高大帅气,那两泓深潭般的黑眸,依然让人猜不透,潘朵近乎痴迷地看着他。

    曾经,只有在梦里,她才敢这么放肆的看着他,才敢放任自己思念他。而她思念了十年的爱人,就这样突如其来的闯进了她的视线,闯进了她的生命,将她已然冰封的心,再度燃烧起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她提醒自己,潘朵,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两人站了许久,席熙伦动了,缓缓向她走来,她亦像受惊的兔子,踉跄着向后退去,一步、两步、三步……,速度从慢变快,她忽然转身就跑。

    她速度快,席熙伦的速度比她更快,在医院大厅里,他拦腰抱住了她。潘朵拼命挣扎,眼泪落得更急,她掰着他牢牢禁锢着她的大掌,着急,却说不出话来。

    “朵朵,不要再逃了,朵朵,你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席熙伦声音沙哑,几乎哽咽。

    从二十岁盼到三十岁,他终于找到了她,可是为什么,将她拥进怀里这一刻,有些东西已经悄然变了。

    潘朵喉咙里像烧着一块碳,灼热、疼痛,她说不出话来,眼泪就落得更快更急。

    湿热的泪滴在席熙伦的手背上,他震颤了一下,缓缓松开她,轻柔却强势地将她扳过来,面对着自己。

    看着她一脸的泪,他的心像被针扎似的,绵绵密密的疼排山倒海的涌来,瞬间就要将他淹没。他慌的不行,抬手去替她拭泪,触到了她的眼睑,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像被火烫了一般,缩了回去。

    潘朵看着他的动作,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一切都变了,变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无论她多么努力从泥沼里挣扎出来,多么努力的飞蛾扑火般扑向他,却无力扳动时光的轮子,回到不曾分离的曾经。

    大厅里看病的人们来来往往的,偶尔路过的人们打量了他们几眼,心里惊叹,好一对郎才女貌,然后又快速离开,去挂号、排队、看病……

    席熙伦缓缓地松开了她,从口袋里掏出手绢,细心的替她擦泪。不知道是不是触到她的泪腺,她忽然潸然泪下,迟了么?

    “朵朵,别哭……”席熙伦笨拙地哄着,他一向不擅长哄人,黎琬琰胡搅蛮缠时,他只需要一吻封缄,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但是潘朵不行。

    潘朵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那憨态可掬的样子,她到底还是破涕为笑,羞了羞他的脸,笑他没长劲。

    席熙伦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虽然一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是现在看见她真的说不出话,他心里还是像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一阵钝痛,“朵朵,你的声音……”

    潘朵一怔,眼里迅速凝聚起忧伤,那么令人心疼。

    她淡淡一笑,指了指外面,又做了一个喝水的姿势,奇怪的,席熙伦就是懂得了她想表达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仿佛怕她跑了似的,大步向医院外走去。潘朵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他的手心太温暖,她怕自己会舍不得放开。

    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便利贴本,握着笔迅速写了几个字,“我先走,在对面的咖啡馆等你,你后到。”

    席熙伦蹙了蹙眉头,她做了一个拜托的姿势,席熙伦心中一软,没有追问原因,他严肃地看着她,“你不会再消失不见?”

    潘朵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比了一个让他放心的手势。席熙伦终究还是让她先走,他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直到她走进对面的咖啡馆,他才迅速的跟过去。

    过马路时,他忽然就有一个念头,他们之间堂堂正正,为什么要搞得像偷情似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快得他都来不及抓住,他已经走进了咖啡馆,服务员请他到包厢里,潘朵正在包厢里等他。

    走进包厢,服务员问二位来点什么?

    席熙伦看着潘朵,他点了一杯摩铁一杯卡布奇诺。

    潘朵目光一凝,他还记得她喜欢喝什么,从前他们在一起时,她最爱喝卡布奇诺,那种甜得发腻的东西,让她常常想到她跟席熙伦的爱情,也是那么的浓情蜜意。

    有多久没有喝过卡布奇诺了?当她终于从禁锢中解脱出来,当她终于看见了阳光,她点了满满一桌的卡布奇诺放在面前,一杯一杯的喝下去,那么的甜,甜得发苦,甜得发酸,甜得她直掉泪。

    她将整整一桌的卡布奇诺全都喝下肚,喝到最后得了胃溃疡,整整昏迷了三天,醒来后,她就戒了,却常常到咖啡馆里,点一杯卡布奇诺,看着看着就落泪。

    等待的空隙,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十年,他有许多话要说,可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服务员将咖啡端上来,放在两人面前,然后转身出去,并且贴心的合上门。

    席熙伦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滚烫的液体从喉咙口一直烫进了心底,他整个人似乎都活过来了,他放下杯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潘朵,“朵朵,当年为什么失约?”

    潘朵垂下眼睫,端起桌上的卡布奇诺喝了一口,强忍着胃里翻滚的恶心,勉强吞下去,果真还是甜得发苦,从嘴里一直苦进了心里。

    他没有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没有问她是怎么过的,他问的是她为什么失约?

    这个男人,温存也残忍,将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全都凌迟,让她的心,瞬间就血流成河。

    她强忍着泪意,在纸上写着,“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席熙伦怔愣了一下,再看她忧伤的眼神,那是阳光都驱不散的黯然,他的心猛地一颤,是他太过着急了,“不好也不差,你呢?你是怎么过的?”

    她菀尔一笑,笑容还未到达眼底,就被忧伤覆盖了。

    过得怎么样呢?其实那是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仅仅回想了开端,就让她不寒而栗,让她不敢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