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酒吧,席熙伦顺着马路往前走去,寒风瑟瑟,他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城市的街景五光十色,热闹非凡,年轻男女头上戴着圣诞帽,手里拿着荧光棒,见人就敲,然后对被敲中的人笑嘻嘻的说“圣诞快乐”,被敲中的人虽然生气,但是面对一张张真诚的笑脸,斥责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席熙伦才反应过来,原来明天就是圣诞节了。
他向来不过洋节,读书那会儿,每到圣诞节,班里总会举行一些活动,潘朵最喜欢过洋节,圣诞节还没到,她就摇着他的手臂,问他会送她什么礼物。
席熙伦很少送过她礼物,那年,他却送了她一台照相机,圣诞节当晚,他被逼着戴上圣诞帽,跟她照了张合影。
那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合影,她说洗了之后给他一张,可是后来,她一直没有给他。
“咚”,头上突然被敲了一下,他抬起头来,就见一个小姑娘笑得很是敷衍,“大叔,圣诞快乐!”
大叔?他有这么老了吗?席熙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摇头失笑。也许,他真的老了吧。
他招了招手,一直跟在他后面的司机连忙将车开到他面前停下,“先生。”
席熙伦坐进后座,想起家里那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偏头又看着窗外那些年轻男女,突然问:“老王,这附近有没有24小时礼品店之类的?”
“有,今晚茂业百货不打烊,先生现在要过去吗?”
“送我过去吧。”女人们都喜欢收到礼物吗?想起黎琬琰看到那满屋子的玫瑰花兴奋的小脸,他忍不住蹙起眉头。
席熙伦从不花心思给别人挑选礼物,每次回英国,给妈妈和小吉他的礼物都是让叶瑾源去办,刚才一时兴起,就想看看黎琬琰收到礼物的惊喜模样,结果走进商场,他就后悔了。
商场不打烊,又拉了些鼓动消费的折扣横幅,消费者闻风而至,商场里人潮拥挤,他想要退出去,就被身后的人潮推着往前走去。
他几次想要挣扎着走出去,偏偏都挤不出去,只好瞅准一个空档,钻进了一家书店。
这家书店实行多元化经营,不仅仅卖书,也买一些装饰品,还有设了雅座,让消费者可以一边看书一边喝下午茶。
席熙伦本是为了躲避人潮才走进去,却被架子上一排水晶球吸引了目光,他走过去,立即就有导购小姐走上前来,“帅哥,今天买水晶球可以打八折,还送一张精致的卡片哦。”
席熙伦拿起一颗水晶球,水晶球里有一匹长着翅膀的飞马,栩栩如生。他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将水晶球递给导购小姐,“就这个吧。”
导购小姐帮他包装好,拿出卡片给他,“帅哥,写点什么吧。”
席熙伦看着那张卡片,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写了几个字,然后递给导购小姐一起包在水晶球里面。
付了款后,席熙伦提着礼品袋走出书店,此时人潮似乎少了点,他刚走出去,就听见有人叫他,“熙伦,你是熙伦吗?”
席熙伦心底一震,骤然转过身去,离他三步远站着一个五十上下的中年妇女,她被人潮推搡着,看起来有些狼狈,可她似乎一点也没感觉到,只是一脸欣喜与激动地看着他。
席熙伦瞬间就想起眼前这个中年妇女是谁,他喊道:“潘伯母。”
他回海城后,派人去找过潘朵的父母,但是那一片已经拆迁了,没人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他只得作罢。
“哎,熙伦,真的是你,我刚才还以为我看错了。”潘母高兴的应了一声,抓着席熙伦的手激动不已。
席熙伦见她被人潮挤来挤去,连忙将她请进了书店,在一处角落的雅座里坐下,给潘母点了杯果汁,他要了杯咖啡,然后才有空打量她。
潘母年轻时候是个大美女,他认识潘朵时,她刚满40,那时候依然风姿卓越,十年不见,她鬓边头发全白了,脸上也布满了皱纹,再不复当年的美貌,可见岁月的残酷,到底在她身上刻下的痕迹。
“伯母,你们这些年可好?”
“唉。”潘母叹了一声,想起这些年的辛酸,她就直落泪。
席熙伦一句话就勾起了老人家的辛酸事,一时也手足无措,连忙抽了纸巾递给她。
“熙伦,你不知道,自从你们家出了事后,朵朵就不见了,她爸急得一病不起,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唉。”潘母一把鼻涕一把泪。
席熙伦亦是感伤,“伯母,我回国后就一直在找你们,但是音讯全无,伯父身体怎么样?”
“唉,有劳你问,朵朵失踪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他急火攻心,当时就气得脑溢血,送去医院开刀后,就成了植物人,这些年一直躺在床上要人侍候,熙伦,朵朵不是跟你一起走了吗?”潘母抹了一把泪,期盼地望着他
“她没有跟我一起走。”席熙伦说。
“不可能,她跟我说她去找你了,她怎么会没跟你走?这么多年,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她跟你走了,她迟早会回来,如果她没有跟你走,那她去了哪里?”潘母凄厉道。
席熙伦摇头,“伯母,潘朵真的没跟我走,我也在找她。”
潘母掩面痛哭,捶胸顿足,“我的儿啊,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家,妈妈不怪你,妈妈一直没有生你的气。”
席熙伦心情更加凝重了,连潘母都不知道潘朵去了哪里,这世上就只有一个人知道了,邢永涛,你到底把潘朵藏到哪里去了?
将情绪失控的潘母送回了她所居住的小区,潘母心情已经稳定下来,“熙伦,跟我上去看看你伯父吧,以前他最欣赏你,还盼着你能成为他的女婿,没想到……”潘母说着就哽咽了。
席熙伦仰头望着那栋楼,心里突然滋生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无措感,潘母见状,拉着他的手,说:“走吧,你伯父知道你回来了,肯定也会很开心的。”
席熙伦笑了笑,伸手接过司机手里的东西,跟在潘母身后上了楼,一路上潘母都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往事,席熙伦却没听进去多少。
十年了,他第一次离潘朵这么近,这些年,他手里连她的照片都没有一张。以前,他总在想,他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天天都看得到,不用揣着她的照片。
去边境后,他日日夜夜思念她,他很后悔,没有拿一张她的照片在身上,这样也可以睹物思情。
“进来吧,家里有些乱,你别嫌弃。”潘母领着席熙伦进了家门,房子很小,两室一厅,客厅的茶几上放着许多手工材料,席熙伦打量了一下,将东西放在地上,潘母示意他坐。
“熙伦,你先坐会儿,我去看看你伯父,他现在离不得人,只有等他睡了,我才能出去买点东西。”潘母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去卧室看潘父去了。
席熙伦站起来,跟着她走进卧室,见她吃力地帮潘父翻身,他连忙去帮忙,“伯母,伯父这样,您没有请个特护来照顾他吗?”
“唉,熙伦,老潘一病,把家里的积蓄都用光了,哪里还有钱请得起特护?为了照顾他,我把工作辞了,领了些手工活回来做,一边照顾他,一边赚钱养家。”潘母说起来又心酸起来。
席熙伦帮她给潘父擦了身体,然后走出卧室,“伯母,您别难过了,我回来了,今后伯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请最好的医生最好的特护来护理他。”
“熙伦,使不得,我已经习惯了,不觉得累,这样过日子我才觉得踏实。”潘母拒绝,她不想欠他恩惠,让女儿回来难以在他面前抬起头来。
“这是我应该做的,若不是为了我,潘朵……”席熙伦没有说下去,他扶着潘母在沙发上坐下,“伯母,您以后就把我当成您的儿子,潘朵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我不会放任您们不管的。”
“好孩子,你伯父果真没有看错你,你常来看看我们就行了,让我们心灵有个寄托。”潘母感动极了。
两人坐着又说了会儿话,席熙伦打量着客厅,客厅有一面是照片墙,全都是些旧照片,有的已经发黄了,席熙伦一眼就看到其中一张,那是圣诞节时,潘朵强迫他照下的。
他站起来走过去,看着照片里还充满稚气的男女,心中涌过一股热流。
潘母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这是你跟朵朵唯一一张合照,朵朵当作宝贝一样,不许任何人碰,我每次看到这张照片,都觉得命运弄人……”
席熙伦颤抖地伸出手指抚上笑靥如花的女孩,她趴在他背上,在他头上比了两个剪刀手,天真娇憨,而他不情不愿地板着脸。如果他知道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照片,他一定会笑得开心一点。
“伯母,这张照片可以送给我吗?”席熙伦哑声问。
潘母犹豫了一下,“好,我相信朵朵知道也会开心的。”
席熙伦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去,潘母将他送在门口,一脸赧然,“你看你来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你,下次你来我给你做我最拿手的菜。”
“伯母,您别跟我客气,这是我的名片,你有事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席熙伦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