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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荣听沈溪这样说, 也没有在意,点点头,领着沈溪上了戏台子。

    取山羊血其实也不难, 选取新鲜的嫩竹,通节削锋利, 活刺入山羊心部, 直至心血收干为止。

    沈溪一个人是没办法完成的, 赵荣又找了两个人帮忙。

    动物的警觉性都很高,当它被人从厨房里牵出来的时候,就感知到一点不对劲了,极其地不配合。

    两三个下人合力才把它给弄上戏台子,台下一堆看客翘首以盼。

    周渡牵着豆包从厨房出来, 站在戏台子的一角,冷眼旁观。

    沈溪用削竹刀削尖了嫩竹, 手掌顺着山羊的脖颈一寸一寸往下寻摸着,直至寻找到山羊的心脏位置,向身旁的两个下人颔首, 示意他们按紧点山羊。

    然而这时的羊不安分极了, 尽管有人按着它, 使它不能动弹,它也极力地在反抗着。

    被绑着的羊蹄子不停地踹着,羊角也在蠢蠢欲动。

    沈溪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有点儿于心不忍, 但他毕竟是个厨子, 死在他手下的生物不计其数, 这会也不会因为一只羊而产生怜悯之心, 就把它给放了。

    拇指在山羊的心脉处打了个旋, 沈溪就将锋利的嫩竹快准狠地刺进了山羊的心脉。

    山羊一个吃痛,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一只按在它身上的手,羊角蓄势向前,直冲沈溪的脸庞而去。

    嫩竹入羊身体,这时正是不能停的时候,羊角顶过来的时候,沈溪心神一慌,也忘记了闪躲,反而下意识地想去闭眼睛。

    就在他准备闭眼睛前,一只五指分明青筋乍起的手挡在了他的面前,替他接住了羊角,一道冷斥声在头顶乍然响起:“赵府是没给你吃饱饭吗?!”

    周渡眼疾手快地接住顶向沈溪的羊角,向下猛地一压,一只脚紧紧地踩在了羊首上,抬头还不忘怒斥刚才被羊甩开手的下人。

    那下人被周渡的冷冽的语气给吓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在山羊经过这么一闹,加剧了心血的流速,这会已经出气比进气多了,眼看着就要奄奄一息了。

    周渡不再看那人,转过头向沈溪道:“你怎样?”

    沈溪怔愣回神,被吓得苍白的脸色飞速回着血,不一会就从白变红,摇摇头:“没事。”

    周渡嗯了声,松开逐渐没有气息的山羊,瞥了眼扎在羊心上的糜竹,冷哼道:“与其有在这儿扎羊心的功夫,不如有空自己多长颗心。”

    沈溪眉间一跳,平复下刚冒了一点雀跃苗头的心,听话地回道:“哦。”

    周渡眉峰半挑,他看向沈溪没什么脾气的面容,道:“吓傻了?”

    “没有。”沈溪的面色一僵,搭在腰间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他好想把周渡的嘴给堵起来啊!

    周渡心神稍收:“那就好。”

    山羊血全部收取完好,沈溪将它交给了赵荣。

    赵荣收了羊血,也跟着担忧地问了句:“没吓着你吧。”

    “没有。”沈溪再次摇头,尔后捂了捂自己有些后怕的心脉,脸色有些不自然道:“我出了什么事不要紧,可别让外面那些宾客们嘲笑你们赵府不给下人吃饱饭导致手脚不稳的才好。”

    赵荣听了这话目光沉了沉,把方才那个手脚不稳的下人喊了过来,先让他给沈溪道了歉,又罚了他半年的月俸给沈溪压惊,此事才算了结。

    周渡目睹完全部过程,觉得小孩还不算太傻,放心地牵着豆包回了厨房的天井。

    沈溪取完山羊血,前厅也没他事了,主动跟上周渡的步伐。

    “今天谢谢你了。”

    沈溪清楚今天若是没有周渡,被山羊角顶那一下,可不是区区几个压惊钱可以解决的。

    周渡脸上没什么神情:“我答应了你舅舅的。”

    “那我也要感谢你的,”沈溪才不管周渡是出于什么目的救的他,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些铜板递给周渡 :“这是刚才那下人赔的压惊钱,我们一人一半。”

    周渡瞥了眼那还不到一吊钱的铜板,移开目光,冷淡道:“我不缺这点钱。”

    “也是。”沈溪想到周渡可是刚得到二十多两银子的巨款,对这点钱自然是看不太上了,又把铜板倒回荷包,“既然你不收钱,那我做饭给你吃吧。”

    这几天他都在忙寿宴的事,都没有好好给周渡做过饭,今晚一起补上。

    周渡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沈溪跟了他一路,不见他回话,自顾自地说道:“那就这样说好了,等会我忙完厨房的事,我就炒几个菜端你房里去。”

    也不知周渡听没听进去,反正豆包是冲沈溪嗷叫了声。

    沈溪想起今天还没有喂他多少东西,笑着蹲下身揉了揉它脑袋:“小馋狼,记着你呢,待会也把你的那份捎上。”

    不知豆包有没有听懂,反正它是被沈溪揉舒服得眯起了眼。

    周渡睨了它一眼,还不待出脚,它就立马警觉地站了起来,眼神犀利得仿佛刚才那条慵懒的狼不是它一样。

    “就会装。”沈溪一走,豆包还是没有逃过被踹的命运。

    周渡有时候都会止不住地想,这匹主动跑他家来的狼崽上辈子是莫非是个戏精,所以这辈子做了狼也依旧改不掉身上演戏的天分。

    赵府的流水席陆陆续续在散场了,晴朗好久的天气终于有了要变脸的趋势。

    周渡嗅到空气中有股即将下雨的味道,厌恶地皱起眉,回到房间,把原本用来照明的五根蜡烛加到了十根,令本就亮堂的卧房再度拔亮了一个度。

    厨房里的事也逐渐进入到尾声,沈溪感受到从窗户外吹进来的凉风,手上动作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麻利地炒了几个菜,又顺了一瓶做菜的花雕酒,一起端往周渡的房间。

    紧赶慢赶地还是比雷雨晚了一步。

    他刚一走到周渡房门口,噼里啪啦地的雨如炒豆子般从天空倾斜而下,天井中的不少花草都被打落了叶子,沈溪端着托盘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

    周渡正在房里盯着正在燃烧的蜡烛芯解闷,就瞥见灯光照应在门上的影子,眼底划过一抹柔和,淡声道:“进。”

    沈溪试着推了推门,一下子就推开了,他笑吟吟地端着盛满菜肴的托盘走进去,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周渡笑得更开心了。

    这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主。

    不插门闩不就是在等着他给他送菜嘛,偏偏刚才还憋着不说。

    周渡一抬头,见沈溪笑得月牙弯弯,问道:“ 捡到钱了?”

    “没有啊,”沈溪放下托盘,递了一双筷子与周渡,然后笑得更灿烂了,“刚发现了一件比捡到钱还要开心的事。”

    周渡抬眼 :“什么?”

    “不告诉你,”沈溪目光微微闪动,像夜空璀璨的星辰,“这是个秘密。”

    “哦。”周渡慢条斯理地挑着菜盘中的菜,一点都没有要去探知沈溪秘密的想法。

    吃了几口,周渡再度抬眼,看向坐在一旁只盯着他吃饭的沈溪问道:“你不吃?”

    “我不饿。”沈溪端起酒壶替周渡斟酒。

    屋外一道银光粗暴地划破夜幕,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撕裂声,电闪雷鸣,雷雨交加。

    周渡的动作一顿,看了眼桌上还在摇摇曳曳的烛火,高高挂起的心倏地落下。

    沈溪握着酒壶柄的手微微一颤,一滴酒溅落在外。他四下环顾,发现整个屋子都点满了烛火,一颗不安分的心慢慢地安稳了下来。

    周渡吃饱喝足后,见沈溪蹲在桌边撕着肉丝一点点地在喂豆包,续上一根蜡烛,又等了会。

    只见沈溪把所有肉块都喂完了,还没有离开的迹象,屋外风雨雷电使他有些烦躁,当下也不客气道:“还不走?”

    沈溪逗豆包逗得忘记了时辰,实是周渡这间点满烛火的房间使他很是放松,他已经很久没有在雷雨夜如此放松过了,舍不得离开。

    “我能不能再待会儿再走?”沈溪抱着豆包站起,听着耳旁不间断的电闪雷鸣声以及黑夜和雨的交织声,眼睛期盼地看着周渡,语气里带着些软弱的哀求。

    这要放平时周渡兴许就答应了,但今日明显不行,他动了动唇,不带任何感情地道:“不能。”

    沈溪有点儿气馁,鼓了鼓腮帮子,退而求其次道:“那能不能让我把豆包带走。”

    对于这点周渡倒是没什么意见:“ 如果它愿意的话。”

    “我试试。”沈溪也不是很确定,抱着豆包往门边走去,还未打开门,怀中的豆包就主动跳了下来,自己回到了周渡脚边,显然不愿意跟他走。

    对此周渡也很无奈,这条狼就像是赖上他了一样,打也打不走,赶也赶不走。

    沈溪:“……”

    人生第一次感觉到好艰难 ,他吸了吸气,在心里不断地做着建设,最后咬牙打开门,闷头往外走。

    周渡见他终于肯离开了,内心松了一口气,跟上前去准备关门。

    谁知道刚离开的人又去而复反,为了避免两人撞上,周渡主动朝后退了退,问:“怎么?”

    沈溪神情有点无助,他也想一个人面对黑暗,可是他做不到,于是他又转身走向了光明,面对着没什么神情的周渡,商量道:“要不我今晚跟你睡吧。”

    周渡神情一顿,瞳孔微微一惊,像是没明白沈溪的话,又问了一遍:“你在说什么?”

    “我说,”沈溪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要、不、我、今、晚、跟、你、睡。”

    周渡这次听明白了,瞳孔微缩,看向脚边还在舔着瓜子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傻狼,脱口而出:“不至于。”

    为了这头傻狼,不至于牺牲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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