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k href="/r/book_piew_ebook_css/9046/528119046/528119072/20201216153101/css/" rel="stylesheet" type="text/css" />蓝莹湛湛利剑，“锵”声破开压抑空气，斜斜插入黄土间，一击诛魔。
众目睽睽之下，花乔乔倏地坐倒在血泊中，污狞的血液似攀藤在她濡湿后背衣衫，渗透进衣衫似的，这里有凌浩的血、白萧乐的血，单就是没有她的。
她掌心按着污血，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凌浩呛了口血沫，身体微抽搐两下，缓缓不动了。
他想，终有一天，这个被他们护在身后的少年，会成为所有人的噩梦，他等着、等着……
咧嘴瞪着天空，他死在尘埃里，在尘埃中蔑视那些高贵无比的世人，俯视自己的、笑话自己的，直到终有一天步入他的后尘。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魔头死了！”，人群骤然欢呼雀跃，声声叫喊差点掀破乐常镇的天，林中徘徊雀鸟惊吓四散。
“来。”一只手伸到花乔乔眼前，衣裳窸窣，眼前溜下一绺发。
她抬头，日头和暖晕开了少年微乱发丝，灿金色的光。刚才那一推，猛然地仓促，原以为他会生气，竟然还嘴角擒笑，不计前嫌地来拉她……
她抬起手，吸黏着血丝宛若蛛丝，丝丝缠绕她，拉到极限仿若听得“啪”，齐齐断了，化为掌心点点血珠。
花乔乔心想：她这一辈子，第一次干这事，害人性命、手染鲜血，到底是很好融进了这个世界了。
不过，她转眼，那只手白皙掌心除了一点灰灰尘埃，蹭脏的宽袖，拍拍就能不染纤尘，不似自己这般污狞，印在心上的罪孽。
花肃冷声道：“花乔乔，站起来。”
他的声音从所未有的冷，花乔乔觑了眼莫问的手，自己撑手站起。
一起身，衣裳打从水里捞出来般，重了几分，**往下淌着血液。
“堂兄，乔儿她……”花瑶赶上前，见花肃面色冷沉，不禁想劝。
可下一瞬，花肃拿了一领兔粉斗篷披在了花乔乔肩头，她和花乔乔同时一愣。
“哥哥……”
花肃厉声道：“你可知错？”
她转身，眯眼摇头：“不知，哥哥你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就怪我，他凌浩害我们跌入龙血湖，差一点我就见不到你们了！”
她带着哭腔吼道：“我何错之有！”
花肃缓了神色，抬手摸了摸妹妹头顶翘卷的发，叹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将自己置于险境，可知错？”
他俯身握住她双肩，看着他呆愣的双眼，无奈地笑了，神情不再见一分沉重色。
“傻不傻，哥哥怎会怪你，什么事有哥哥替你担着。”他顿了顿，轻声至极说道，“若你有事，我该怎么办……”
她一把抱住花肃，刚才的冤枉她泣声质问，她大声诉说委屈。可此时真到泪如泉涌时，心又酸涩又喜悦，却只倚在哥哥怀中，一声不响地哭。
花肃接受她一切的脆弱、脏污，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脊，就如幼时她有无忧虑惯了，难得遇见一件伤心事，只会甩下一切，跑到哥哥房间，不管哥哥在做什么，蛮狠地抱住他，缩在他怀里小小一团，哭个不住。
彼时，花肃也只是个小小男孩，见她哭了，顿时慌乱得不行，清俊小脸皱着，像是遇到一道无解的题，无从下手只得一下下轻拍着小女孩的背脊，道一句“哥哥在这里，乔儿不哭。”
花乔乔想，花肃这么清冷端方的人，可不能叫他更伤心，她喉咙里哽得厉害，悄悄地小心翼翼吸了吸鼻子，更不想让众人看她花乔乔的笑话，看她花家的笑话。
若是，以后传出去，花家嫡长女是个爱哭鬼，再戏言句，那个驰骋大陆花家主奉天君、后生才俊花肃的掌上明珠，是她。喏，一个爱哭鬼……
她才不要。
*
许久，她抬起脑袋，眼角红红，不见一滴泪。
甫一抬头，便透过花肃肩头，与后方的白萧乐对视上，他眼神闪了闪，下意识移开，过了会儿，又将黑黢黢的眸子望向她，直直锁着，看得花乔乔心一慌，缩低脑袋。
花乔乔推了推花肃，花肃就势放开，她见哥哥胸口湿了一片，讪笑地用灵力暖干，这下不会叫人瞧出半点痕迹了。
花肃给她理了理头发，又紧了紧披着的斗篷。偌大的毛领将少女的脸衬得小巧白皙，像一块上好的冰玉。那脸上的粉晕，便是玉上开出的花。
“哥哥，我等会儿要做一件事，你别阻止我好么？”她揪着他袖子，晃了晃，撒着娇。
“嗯。”他低声嘱托，“回头有我。”
“谢谢哥哥。”
她收敛心中多余情绪，转身面向诸多修士，抬头嫣然一笑，用记忆中少女娇娇俏俏、恣意任性的语气，说道：“这个人在尤龙秘境得罪与我，方才还妄想用那只脏手碰我明泰宗师妹，是以我便废他一只手。众人可有异议？”
她手拢在宽大的袖摆间，像扎在花丛间金蝴蝶，雀跃踮着脚往前几步，不知是什么原因，众人缄默。
花乔乔笑道：“此人害了疯病，连自己门派的师兄都妄想加害，邪念在心，由此堕魔……他的话怎么能信！”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个少年就算不是魔族，但凌浩所言值得思索。”
“都说了疯子说的话，怎么能信？你怎么这么信魔族说的话啊？疯子、魔族的话你倒是当成金玉良言来听了，尊师知道自己徒儿忒出息？”花乔乔戏谑地问。
人群中有人嗤地笑了出来，那喊话的人不敢吱声。
花乔乔笑道：“再者，他是妖族，我们人族本就与妖族同结盟友，你要动他……哈哈哈，请问在场的各位，谁来动？怎么动？”
她道：“往常我们对付魔族的态度，不就是用刑逼供？可若是用刑，就是在打妖族的脸，他们当年与我们同仇敌忾厮杀魔族，死了多少妖族生灵。现在污蔑妖族与魔族有勾当？这事若传到妖王口中，各位让人族如何自处？让中域皇族、各大修仙世家如何自处？”
她哼笑续道：“若我们上三宗动他，是不是代表悠悠人族因一个魔族，就要与妖族决裂，可笑不可笑？这个错，可大可小，若人妖族生了间隙，魔族再犯，众族互补信任，导致生灵涂炭、百姓罹难，这个错倒时谁来承担啊！”
偌大场所个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
花乔乔转身一步步走到白萧乐面前，笑语嫣然抬头望着他，见他脸颊还有几道未愈的伤痕，眼一转，落到了身后雪昱门弟子手中，那里用一根绳子束缚了白萧乐双手。
“还不松开！抓犯人呢！”她皱了皱眉琼鼻，瞪了眼那人。
那人犹豫看了张望了眼，发现众人目光皆是聚集到自己这里，也不知如何是好，找主心骨似的望向了站立在几步距离外，茕茕孑立的莫问。
见他望来，莫问微微一笑，颔首温声道：“既如此，便如花小姐所愿。”
雪昱门弟子依言松绑，白萧乐舒了舒手腕，她见到那手腕棱棱骨节吐出，因捆了绳子的缘故，紫红了一圈。
花乔乔指了指道：“疼么？”
白萧乐黝黑的眸睨着她，倏地笑了，不过昙花一显般，又是冷冷俊俊，“这是你的？”他伸出的手掌心握着一块湖蓝色的玉。
“这个绳子怎么断了？”花乔乔指着牵着冰连玉的五色绳，好好带着，竟然扯了下来，她想了想，又怕他觉得自己是埋怨，笑了声，“这玉可以温养心脉，我说了，放任你在那里，总是不放心……”
“还你。”温暖的玉塞进了手中，他经过他身旁，冷淡低声道，“别再靠近我了，不管之前如何，我现在真的……很讨厌你。”
“你骗人……”
他听到少女低声反驳，浓重的悲伤使她声音压抑哭腔似的，他脚步停了，冷声回道：“是我骗你，还是你自己再骗自己?”
她恨恨道：“你恢复记忆后，你绝对会后悔的，白萧乐！”
“我不会。”他迈步离去，两人背道而驰，花乔乔一把捂住了脸，再没有了方才的恣意，只觉得心又像是被捅了一刀，在柔软的心口用刀狠狠搅了圈，哑声喘了口气，哭不出来，也不能哭。
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又回到了洛余婧身边。
她觉得八方的目光绞在她身上，身体轻微颤抖，抬眸看了眼，精准捕捉到哥哥脸上一抹焦色，他唇瓣张合之间，说着什么。
是什么呢？
日头光晕如柱，一段段射下，璀璨刺目。
半晌，她终究是弯唇微笑，冲着花肃点头，示意她很好，不用担心。
甚至还裹了裹雪白毛领，深吸一口气，铺面的暖风，烫进了胸口。但好歹她暖和了，苍白僵硬脸颊也是舒缓温暖的笑。
一切与方才一样，她依旧是娇叱明珠儿，而不是个落魄失魂者。
众人的确没发现那一瞬间她的变化，只是看着那少年与少女说了会儿话，擦肩而过，少女缓缓笑了。
但少数有心人却是早有心思注意到了这边，心思敏觉的人当然发现了异样的端的，可没人会去说。
这场魔族事件开始得扣人心弦，结束得平平淡淡，对于绝大数修士来说，只不过来此走了个过场，见了场世面，外加此次竟然一睹三大宗弟子的机会。
花乔乔一眼不发只跟在花肃身后，充当一个木头人，他走她跟上，初次以外，恍惚想着方才那一幕幕。
就在她从记忆中抠出白萧乐给自己烤鱼的欢乐记忆时，一只微冷的手横在了她，冷得她一哆嗦，忙后退，瞪直了眼。
花瑶笑道：“你在想什么呢？喊了你这么多声也不见你看我。”
“没什么。”她半掩着眸，没精神回道。
“那我猜猜好了，是不是白……”
“不是！”她瞪眼靠近哥哥，不准备理花瑶。
后脑勺对着花瑶，以示自己暂时不想与她交谈的意愿，但又是一阵窸窣，一个温暖幽香的玉瓶贴在她脖项边。
花瑶笑道：“方才我还以为你久出在外，想来对最喜的百花蜜想了不止一次，午夜梦回说不准念了多回，我现在给你送来，你却不搭理我，还对姐姐这般冷言冷语，算我自作多情，唉！”
贴脖子的玉瓶拿开，花乔乔忙回头一把抓住，嬉笑起来，晃着花瑶的手，笑道：“瑶瑶姐，给我吧，是我错了。我方才想岔了，对不起……”
花瑶被摇得没办法，笑道：“知道你不想听他，我还没这么没眼色！”
“是我不好，瑶瑶姐人美心善，就原谅我吧！”
“想喝这个？”她摇了摇玉瓶。
“想！”
从花瑶手中拿过玉瓶，她迫不及待饮了一大口，清甜花香灌满口腔，熨帖得心灵都欢悦起来。
果然甜食是这个世界上，最能治愈难过的良药。
*
众多修士离去，场地空旷，只余三大宗门以及零星几个别派修士。
花乔乔见花肃要与其他人以礼道别，听着他们讲话，她觉得没意思，要一抬眼还能看见洛余婧他们，就更加委顿。
所以，一个人重新找了个角落呆着，本派修士倒也没人来打搅她。
“喂，你是不是叫花娇娇？”
“花乔乔。”她看着不知何时凑到她边上的方毛毛道。
“乔姐姐？”
“嗯。”
“你果然是乔姐姐。”方毛毛哈哈一笑，引得附近几个明泰宗修士回头瞧了他们几眼。
花乔乔抵唇比了个“嘘”，轻声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嗯……我跟你说过了呀，你眼睛漂亮，”他挠了挠头，在花乔乔眼神示意下，低声道：“你因我晕倒了，照顾你的那几天，师兄不准我出去，洞里又无聊，就只能一直看着你，瞧瞧你啥时候醒……”
“瞧得多，就像知道你睁开眼是啥样，会不会打我，”他不好意思笑道，“等你睁开眼时，第一眼竟然注意到你的眼睛，所以就记下了。”
他见花乔乔蹙眉，解释道：“也可能是我从小记忆就好，凡书籍我看过一遍就记住了，师尊还因此夸奖我呢。”
“哦。”她看了眼方毛毛，疑惑问了句，“那你来找我干嘛？”
方毛毛眨眨眼，道：“乔姐姐，你闭上眼。我有惊喜给你。”
花乔乔很想冷漠拒绝，但看着少年星眸亮闪闪的，纯粹的喜悦，下意识听话闭上眼。
花乔乔闭眼那瞬间，身子都僵硬了，感觉有点后悔，但想睁眼，又听到方毛毛道：“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是以，乖乖等候。
有花香窜鼻，她局促问道：“好了吗？”
“嗯！”
一团柔软的物什撞入怀中，她猛地睁眼，粉毛斗篷雪色边缘是一大束各色花朵。
灵气浓郁，馥郁芬芳。
少年放手，她急急捧住，惊讶道：“这是？”
“我在秘境发现这些灵花，觉得你会喜欢，所以给你采来。”他叉手笑得得意。
她蹙眉，觉得手中花束有些烫手，“谁说我喜欢花？”
“我上次给你的三件宝贝，你只选择最不行的那朵莲花，不是喜欢花么……”他眼睛闪得厉害，退后一步，嘀咕道，“师妹师姐也挺喜欢花的呀，难道弄错了……”
“哈？你拿回去吧，我不要。”花乔乔无奈将花束又塞回了方毛毛怀中，见他捧着花湿漉漉的眸子望来，叹道：“你师姐师妹没说错，但你应该少听了。方毛毛，送花是喜欢之人才能做的，我又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我们自然不能……”
“我喜欢你啊。”他又晃了晃花束笑道。
“不是这种喜欢……算了，”她摇了摇手，不想与他多言。
她自己此刻还烦着呢，就不能让她静静种会儿蘑菇么？虽然知道方毛毛的喜欢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但她还是不想惹麻烦，收了这花。
“对了，”她忽然想到一点，回首问，“你若找不到我，这花不就枯萎了？你看我这个样子你虽然能认出，但不代表，我们以后会见面，你这花采了也留不住。”
“留得住的，”他掌心摸了摸花瓣，轻轻一笑，“用灵力滋养，它们就不会轻易败谢了，等到重逢，还是一模一样送给乔姐姐你。”
她愣了愣，终究心一软，伸手在低垂着头的少年眼前摊开，笑道：“花很漂亮，方毛毛谢谢你。”
相聚时短，离别时快，一回首，她还能看见玄衣少年在远处招手，她笑了一声，觉得人生或许也没那么难了，那束花依旧躺在她储物袋里，她想回去便栽种在落梅峰灵池边，同那只也叫小白的仙鹤为伴，会生长得很好。
至于莫问，他同哥哥说了会儿话，便朝着她笑着靠别，没有多言，只一句“郑重”。
花乔乔希望，他能将她救回的这条命好好郑重。这一次，她与他都改变了死局，未来是新的开始，且行且珍惜。
花肃拉着她，望着那片雪衣道：“他不该用那把剑救你。”
她不解道：“夕渊？为何不行？”
“没有人知道，那把剑是他拿了。”他抚了抚花乔乔的呆毛，柔和了眼色，“我很感谢他。”
那一瞬间，只他在刹那杀死了凌浩，救下了他的宝贝妹妹，他欠他一个人情，这也是他后来找他时说的。
可没想到，少年只是温柔笑着，道：“救她，我所愿。不需偿还。”
那就记下吧，花肃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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