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k href="/r/book_piew_ebook_css/9046/528119046/528119072/20201216153101/css/" rel="stylesheet" type="text/css" />风吹月凉,窗扇微开。
碧丝帷幔将两个容色殊绝的少女虚掩着,一个坐着低垂头,一个白嫩脸颊陷在蓬松被子里,微微打着酣。
花瑶手把巾帕沾了水,轻缓为她擦着玉肌红晕。不配合似的,醉醺醺的少女头左摇右摆,同她作对,嘟嘴咕唧。
“小白,不要闹了,再闹没收你最爱的零食……”
那“小白”并没有听出她语气中严肃认真,傻乎乎似的又蹭了上来。花乔乔觉得,这只傻狗子,莫非是傻得更严重了?连关乎生死存亡的吃食都威胁不了它了?
她睁开眼,一把抓住“小白”作乱的爪子,带着浓浓睡意,轻声斥道:“别闹了……”
花瑶见她醒了后望着自己呆愣住了,手指轻点着她面颊,笑道:“小白是谁?”
“啊,小白是、是……”花乔乔甩了甩头,混沌的脑子想着解释。
“是白萧乐?”
“啊!啊?”花乔乔愣了一下,静默片刻,她捂着头想起身,却晕得厉害,“人喝醉酒就喜欢瞎说,小白是我师尊养在莲池边的白鹤,你要想看,可以来我们落梅峰。”
“白鹤有灵,清莲圣尊又喜清静,我可不敢去。”花瑶笑道,接受了她这个解释。
“咦,瑶瑶姐,我怎么在这里?”
明明一开始,她在楼下赏景喝酒,之后还迷糊之间,见到了一个同自己抢酒壶的人,只不过看不清面貌,想来也是一个不怎么面美心善的人。
况且,她可不想,自己喝酒的事被花肃知道。
头晕,她不想了。只是问花瑶:“哥哥还在修炼么?”
花肃自从回到了客栈之后,就入房间修炼入定。花乔乔才有机会撑着花瑶洗漱下楼,点了酒喝上。
若花肃在,怎么可能得逞,估计也就真点些糕点裹裹腹。
“不然,坐在你身边的就是堂哥了。我猜,他若知道了,脸定是黑的。你此番回去,又得关在屋中抄书到几时才能被放出?”花瑶打趣道。
“瑶瑶姐,既然哥哥不知道,我们就别告诉他了,”花乔乔轻轻握着花瑶的手,摇了摇,仰头望着她,湿漉漉的眸子,像山林一头小黄麂。
花瑶微微一笑,也不说话,轻轻搁下少女的手。起身将巾帕搁在铜盆之上,又在桌上洗了杯子倒了杯茶走回来。
明黄雏菊在蜜色水面绽开,随着少女走动,悠悠而荡。
“方才我不过是洗漱的时间,你原与我说,下去只点些吃食?”她将茶杯搁在床柜上,将花乔乔扶靠在垫着的枕头上,才坐下递了茶过来,“棉依依将你送回来时,你喝得人事不知,又笑又哭,问你却不睬我们。若是我要与堂哥说,早就说了。头还疼么?困不困?”
知道花瑶不会说,还关系自己,花乔乔便放心了。
乖乖喝了茶,点头道:“头晕,不过喝了瑶瑶姐的茶,好多了。”
花瑶见她困得打哈切,还在夸她,便笑道:“这可不是我泡的,棉依依送了你回来后,吩咐小二送过来的。”
“既然困了,那就睡吧。”花瑶将他扶起,枕头平铺,拍了拍,轻轻柔柔将睡眼惺忪的她放好,掖了掖被角。
“瑶瑶姐不睡吗?”花乔乔半阖着眼,困倦问。
“你先睡,我还不困。”
“好。”
花乔乔终于支撑不住,陷入甜甜的梦乡。
*
耳中有奇异的歌声传来,似远又近,寻去却恍恍惚惚,缥缈无处可寻。
“灵山双姬同时生,同日生兮同日死,尔做新妇吾追随,一生相伴一生随,若祈梦魂灵山处,灵山归兮、灵山归……”
听得久了,她觉得这歌异常熟悉,就像刻印在灵魂深处一般,触之惊心。
恍然之间,湿冷的手指搭在她的额上,她眼眸惺忪,睁开,恍然握上那人的手,她心中并没有觉得一丝害怕,反倒亲切异常,像是见到了许久没见的亲人一般。
她笑道:“阿明娘娘……”
她以为她会来抱她,抱起她疼爱地哄着她,可那人没有,像是无趣一般,额上的手被抽了回来。
花乔乔头涨得厉害,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她的阿明娘娘,不喜欢自己这般撒娇么?
是觉得她没有长大么?
对了,她恍惚半天,才想起,自己已经长大了,而阿明娘娘早已是黄土地里一具腐朽蛀虫啃噬的白骨。
再美再温柔的人,也抵不过一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阿明娘娘死了,她才能活。
她张大眼,颤声道:“阿明娘娘?”
那人背她坐床沿边,窗扇阖了呼啸在外的寒风,屋内黑魆魆,静得吓人。她冷汗湿了背,发丝贴在鬓角。
“阿明娘娘……”
那隐在黑暗中的人微侧头,发丝从肩上滑落,温柔地落在她的指尖,穿过缠绕,像一个馨香的梦。
半晌,那人轻笑了一声,一盏光晕从她那处蔓开,熏得房间都暖和了,不再寒冷刺骨。
一张素白明艳的脸凑近,是花瑶。
她眨眨眼,眼眸笑成一个小月亮,道:“做噩梦了?”
“让你喝酒,下次还喝么?”
花乔乔怔怔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她点点头,又恍然之间摇摇头,一起身,紧紧将脸埋在花瑶的怀中。
她想,花瑶与阿明娘娘太像了,与她二伯倒是打量得久了,才敲出一二分相似。
“怎么了?”她拍了拍怀中的花乔乔,温言软语犹带笑。
“瑶瑶姐,你想……阿明娘娘么?”她低声问。
这些年,她从未听起花瑶提起自己的娘亲,花乔乔自认责任在她,当年那些绑架她们的人早已去陪了阿明娘娘,可……到底是因为她,花瑶才没了娘亲。
“……想或不想,人都不会回来了。”花瑶的声音没了笑,轻柔得没有起伏,“别提她了,当年……你没事便好。
“娘啊,她只是做了件对的事,她那么喜欢你……这些年,花家给了我们很多,我很满足了。”
花乔乔蹙眉:“可是……”
花瑶拍了拍她的背,笑道:“没什么可是的,娘亲保护了你,我不会辜负她的。”
“瑶瑶姐?”
“我当然也会好好对乔儿啦。”
花乔乔一把拥住她,纤瘦的腰不盈一握,“我也会保护好瑶瑶姐的,替阿明娘娘好好照顾好你的。”
“……好。”花瑶低声应了句。
两个人相拥着躺下,花乔乔又迷糊睡去。
她从小没有姐姐,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好姐姐,自然欢喜极了。
以后,他们定是最亲近的姐妹。
就像,灵山双姬。
*
漆黑的夜,风凛叶飒,乐常镇郊外树林。
火堆旁,一中年男子畅意饮酒,咕咚咕咚,他抹嘴笑道:“这次老天爷爷可怜我们,没把咱们收了去。叫咱们出来,以后定是要过好日子了。”
一青年咽了咽唾沫,凑上去,道:“昊哥,你腿还未好的全,洛医师可没说让你喝酒啊。”
陈昊笑了声,摇手道:“这天,不喝点酒怕是要冻死。”
他手一扬,酒袋到了青年手中,睨了一眼笑道:“石头,知道你又馋了。今天我也不管制你,咱们出了秘境,也不用再管喝醉危险啥的。今天你喝醉了,我替你守一晚。”
在秘境中,陈昊伤了腿,小石头不管不顾把他背着逃了出去,好巧遇到了洛余婧,治了伤腿,才没落下个残疾。后来日夜照料,小石头早已是陈昊放在心底生死与共的兄弟了。
闻言,小石头微微一笑,举起酒袋抿了三两口,便不喝了。
“唉,只可惜了,洛乔这么好的小姑娘竟然……”陈昊接过小石头手中的酒袋,神情懊恨。
“昊哥,也不一定就如洛医师说的那样,说不定,洛乔姑娘与别人一同出去了也说不准。”
话虽这么说,但可能性极其微小,不说龙血湖是什么禁区,人进去了怎么能出来?
洛余婧与白萧乐出得来,与他们不在一起的洛乔能出来?
若是真的出来,为何他们等到了最后一刻,也没见她的身影出现在入境通道口。
陈昊举着酒袋叹了口气。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小石头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幽幽白影在黑黢黢的夜中缓步而来。
离得近了,方才看出是一个白衫少年,衣袖在风中轻扯,窸窣作响。
束的高马尾一如初见,只是此刻,神色冷淡地同小石头对视,顿了顿,终是走了过来。
陈昊对白萧乐的到来有些诧异,但到底不及小石头。
小石头傻傻道:“洛乐姑娘……”
白萧乐冷眼扫去,他讪讪改了称呼,“抱歉,我忘记了……白公子、白公子。”
先前与洛余婧见面之后,小石头见到白萧乐张口就唤他“洛乐姑娘”,在棉依依取笑似的解释后,他还视线下滑到白萧乐胸口,不可置信。
不过,白萧乐年纪尚小,连喉结都未发育好,穿着一袭鹅黄女裙与洛乔一处,谁能想到他是个小公子。
但换回了男装之后,少年沉敛眉眼,额间朱砂也将他显得怯弱乖巧,像是世家小公子。
不过只有小石头他们才知道,少年像是一把收在鞘中的刀,出鞘见血。
就算是明知他此时此刻连往事都不记得,只记得一个名字,但小石头却想到了当时那个夜,少年狠戾地护着洛乔走出了狼群,走一步地上便洒落一片血迹。
风狼狠,白萧乐更狠,虽狠,却将身后人护得极好。
陈昊道:“白公子你来是?”
“你们了解我姐姐?”白萧乐在火堆旁坐下,撑着下颌,泠泠黑眸眨了眨,唇边是无辜的笑,“可以与我说说么?”
陈昊闻言,叹了声,洛余婧与他说,洛乔掉入龙血湖时,明泰宗的弟子慌张退后,躲避湖里乱窜的红线,避免被卷入。谁知白萧乐不管不顾跳了进去,洛余婧出手拉他,被一起卷入。
等他们出来,白萧乐就失了忆,问他,他只说自己名字是白萧乐,不是什么洛乐。
陈昊将他同洛乔如尤龙秘境,后来怎么分开,重逢遇到他们时说了出来。
他饮了口酒,途中少年一句不语,静静垂眸听着。就在讲到他应和了洛乔讲得名字时,少年眼眸微闪,捉到他打量的目光,牵唇一笑。
陈昊收回神色,继续往下讲。
在说到风浪群时,少年思考着什么,脸在寒风中苍白无色。
许久讲完,陈昊他递了酒壶过去,道:“要不喝点,大冷天,你走了远路,暖暖身。”
目光触到酒袋,鼻息间是风中扬起的浓浓烈酒味,他想起了灯火通明的客栈一隅醉枕着桂花香的少女,她一瞥一笑,歪倒耍性的模样,在眼前浮现。
“……多谢。”白萧乐接过酒壶,仰头喝了一道口,酒珠顺着下颌滑落在领口内,他眨了眨眼,脸色肉眼可见的发红。
半阖着眼,将口中辛辣酒水咽下,止住了想要咳嗽的**,他擦了擦嘴,视线同打量着他的小石头对上。
“白公子是第一次喝酒?”小石头像是发现了什么,主动从自己身旁掏出一个水袋,晃了晃,里面闷闷响的水声。
“来,喝我这个,那种烈酒,你喝不习惯吧?”小石头善意地笑,将水袋递过去。
谁想,白萧乐只睨了眼他那水袋,再睨了眼他,仰头又是闷了口酒。
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放下时,瞬时古怪一哼笑,红着桃花眼朝他道:“……喝什么水,我平日里无酒不欢。”
小石头张了张嘴,讪笑点头。
他想,白公子这么执着于证明自己儿郎的身份,也怪自己眼拙,竟然没认出,还在他出来时当着这么多人面喊他,若是自己,也是受不了的。
男人的面子,是很重要的。
不过好在,只几口,酒袋就被白萧乐扔回了陈昊手中。
“最后一个问题,洛乔的手是在风狼群攻袭时断的?还是”
陈昊很诧异:“洛乔姑娘的手,断了?”
小石头闻言,苦着脸道:“是断了,右掌断得坑坑洼洼的,洛医师说是被风狼咬断的。姑娘还安慰我没事……”
陈昊道:“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小石头看了眼陈昊,低声道:“昊哥,我一开始没想好怎么说,后来出了秘境,听洛、洛医师这么说洛乔姑娘,我想着既然如此,便不说给你听,徒增忧虑了。”
陈昊不言,闷了口酒。
又断手,又是失踪。
洛乔姑娘,凶多吉少。
犹记得,进秘境前,一个清秀的少女笑呵呵加入了他们队伍。
领队不管怎么骂怎么劝退,她都笑眯眯不恼回一句:“我寻人去啊,不能退的。”
陈昊对着沉思的白萧乐说:“当时你拉着洛乔姑娘是安全突出重围的,一开始你不要命似的往狼堆你扎,弃了最少狼包围的角落,我们还以为你想寻死……到底是我们狭隘了。”
“最后你们的确是杀出去了,洛乔姑娘被你保护得很好,想来不是那时候断的手……”
白萧乐垂眸说:“那么乱,你确定你看清楚了?”
小石头抢道:“这不是当然的嘛!白公子,你是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当时你拿了带子将你左手与她右手紧捆在一起,你拉着她就走,怎么断啊?”
“……我竟这么做了?”白萧乐顿了顿,笑了声,“多谢相告,就此别过。”
说完,也不等他们留,他起身踩着喑哑枯叶,俊挺的身影渐渐迈进黑魆魆的林中,逐渐缩成一小点,那晃荡的发尾最终也融进了黑夜中。
这一别,或许只留下这最后一眼,曲终人散。
小石头又抢酒来饮,陈昊倒不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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