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宫人，不停的变幻。
一个一个的死去，又一个一个的来，她们的面容全都模糊不清。
只有他的笑容是清晰的。
他看到自己从宫廷宴会上带回来一壶御酒，交给他身边的一个太监。
太监把这壶酒给喝完，然后醉醺醺的摸着他的脑袋笑道：“四殿下，你放心，只要你以后有什么好东西都记得留给我，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他笑眯眯的，一脸乖巧：“嗯。”
这个太监醉倒了。
他把太监绑成一只棕子，再把太监的嘴塞得紧紧的，将太监推进他的床底，置之不理。
几天以后的深夜，他把这个太监从床底拉出来，太监已经形销骨立，一点都不重。
他抓着绳索，将太监拉到住处附近的草丛里，将太监身上的线索解开。
最后，他将太监嘴里的毛巾扯掉，打算让太监这样躺在冬夜的草丛里，因为饥饿和寒冷死去。
太监用一双黯淡、毫无生气的眼眸看着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微弱的说出几个字：“你、你是恶魔……”
夜白猛然睁开眼睛。
他的身体在颠簸，脑袋下方软绵绵的，还有一种淡雅、好闻的味道。
这里是哪里？
他在做什么？
他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躺在前往瑞京的马车里，刚才他又做了儿时的梦。
这个梦那么长，一度让他以为他还是小时候的他。
他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双手给环住了，抬头
一看，他的脸微微扭曲，罕见的出现了明显的表情。
他居然躺在祝九九的腿上，祝九九的双手还环住了他的胸口？
这太扯了。
有别人在场的时候，他很难睡得着，尤其是有女人在场的时候，他更没有睡着过。
而刚才，他居然躺在一个女人的腿上睡了这么长时间，还做了那么长的梦？
是他失去了戒心，还是这个女人用什么手段让他睡得这么沉？
一定是后者。
他微微眯起眼睛，盯着睡着了的祝九九，又动了杀机。
他的一只手，甚至已经摸向腰间那把细刀。
忽然马车一个剧烈的颠簸，将他差点震得掉下来，祝九九也被震得脑袋撞在车壁上，“嘶”的一声睁开眼睛。
夜白收回摸向细刀的手，拉开祝九九的手臂，坐起来，看着窗外。
算了。
留着这个女人的好处多于杀掉她的好处。
天色，已经暗了。
“报——”在前方探路的士兵来报，“四殿下，前方二十里都没有像样的村子或客栈，咱们是继续赶路还是在外头露宿？”
夜白想了想：“露宿。”
主要是他一身的伤，不宜赶路和劳累，走走停停才是最好的。
队伍于是挑了一个靠近溪流的林间停下来，在四面燃起艾草和蚊香驱赶蚊虫，搭了几张简易的帐篷，而后寻找木柴升篝火。
至于晚餐，众人都带有干粮，天亮后到了下一个镇子也不怕没吃的，没必要另外煮。
祝九九左右看了看后，拿
过夜白手里的饭团和腊肉：“你是伤患，还是要吃好一点才行，你等一会，我煮点新鲜的菜和粥给你吃。”
夜白：“……”
这个女人有病吧，为什么总是喜欢做多余的事情？
算了，他不想跟她说话，随她去了。
祝九九拿着陶罐和一小袋米来到溪边，舀水洗米，而后沿着溪水找了一会，来到一个小水潭边，抓了几条小鱼，剥鳞去骨，削成鱼片带回营地。
然后她把陶罐架在火堆上，开始熬粥。
熬完粥后，她下鱼片和盐末，盛出来，吹了一会儿后，配上她之前买的腌黄瓜，放在夜白面前：“吃吧，自己现煮的肯定比买来的干粮好吃。”
夜白想说：“这一路上多的是城镇，不怕没有新鲜的饭菜，只是一个晚上而已，何必费这么大的周章？”
但他确实不是爱说话的人。
于是他拿起自己带的银筷、银勺，慢慢的吃。
自己现煮的比买来的好吃？都是吃的，能有什么区别。
吃了几口后，他想了想，好像现煮的东西确实好吃一点点。
“怎么样，好吃吗？”祝九九坐在他身边，两颗眼睛带着一点期盼的神色，看着他。
夜白没理她。
他喝了三碗粥，然后闭上眼睛，靠着树干，又开始一动不动的扮演雕像。
祝九九又盯着他一会，点头，他应该是吃得满意的。
陶罐里还剩下半罐粥，她又盛了一碗出来，端去给林将军：“林大哥，您也辛苦了，这碗
粥你都喝了吧。”
林将军算是她父亲的徒弟，对她父亲的感情很深。
在她父亲死后，他几乎每年都去瑞京看望她，给她带礼物，把她当成亲妹妹一般，她也是特别信任林将军。
“不行不行。”林将军摆手，“这是你亲手熬的粥，你又是一个女孩儿，比我们辛苦多了，你吃。”
“我已经吃饱了。”祝九九笑笑，“你是我哥，妹妹煮的东西，哥哥不可以拒绝。”
其实她并没有吃粥，就尝过味道。
这粥熬得挺香的，鱼片的味道尤其鲜美，她想让她重视的人尝尝。
林将军并没有一直盯着她，真以为她吃过了，这才接过那碗粥：“那就多谢大小姐了。”
祝九九纠正他：“叫我九九。”
林将军笑起来：“那就多谢九九了。”
祝九九满意的点头，又把剩下的粥盛了两碗出来，分别端给东安和西平，两人都没理她。
她于是追着他们跑：“你们必须吃，不吃我就追着你们不放。”
东安和西平实在不想跟她玩这种你追我赶的幼稚游戏，只得停下来。
西平皱着眉道：“你为何非我们吃？”
祝九九笑：“因为我煮得更好吃好啊。”
西平道：“那你可以自己吃。”
祝九九道：“我煮的东西，我有很多机会可以吃到，但你们不一样，我能亲自给你们做吃的时候不多。”
西平道：“你为什么非要做给我们吃？你不嫌烦，我都嫌烦。”
祝九九沉默片刻后
，笑笑：“大概是因为我习惯了照顾身边的人吧。”
从“祝小星”被送到京城开始，她就一直在照顾祝小星，经常亲手给祝小星做好吃的，养出了一手好厨艺。
这一年半来，她四处奔波逃亡，时时处于危机之中，连自己都难以顾及，但现在，乌孙律死了，北疆军也支持她，她开始有了心情，有了时间，便下意识的照顾起身边的人来。
而她身边的人，现在也就只剩下夜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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