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母妃，有奴才欺负我！”三皇子其实并没有受伤，但他就是不起来，还拿脚踹何公公，哭得更厉害了，“母妃救命——”
一群女人冲过来。
那个穿得最好、据说还是后宫长得最美的女人扶起三皇子，心疼得不得了：“我的乖乖宝贝**，哪个杀千万的敢欺负你，母妃一定帮你出气！”
三皇子指着不断磕头的何公公，边哭边道：“就是他！我在这里玩，他突然冲过来推倒我，还骂我挡了他的路，呜呜呜——”
“区区一个老奴才，真是狗胆包天，连皇子都敢欺负！”那个女人气得面容扭曲，指着何公公道，“来人，杖责三十！如果三殿下受伤，本宫就要他的命！”
何公公连连求饶：“三殿下饶命，**娘娘饶命，奴才老眼昏花，绝非故意撞到三殿下……”
何公公的求饶并没有什么用。
几名太监走过来，将何公公拖到一边，用力的打。
梦里的他仍然躲在假山顶上，看着别人打何公公，几次想喊“不许打何公公”，身体却动不了——这个时候的他，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害怕”“胆怯”的情绪，这大概也是他最后一次知道这种情绪。
假山下面，何公公一边求饶一边抬头，看到了假山上的他。
四目相对。
何公公嘴角流血，却对他微笑，甚至还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杖责结束。
一直在边上看的三皇子及其母亲笑
着走了，留下何公公动弹不得。
他这才从假山上爬下来，叫着何公公的名字，但何公公昏迷过去了，他于是去四周找别人帮忙，别人看到他都避开，或者对他的求助装作没听见，最后他搬进皇子的身份警告对方：“我是四皇子夜白，你不听我的，我就去找太子告状。”
对方才帮他搬何公公回到他的住处。
只是，搬回来也没有用，没有御医给何公公看伤，他派人去找御医，对方久久没有回来，回来后告诉他：“找不到御医，御医都被别的娘娘请走了。”
天黑了，他自己点了蜡烛，守在何公公身边，心里升起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恐惧何公公会死。
何公公忽然睁开眼睛，对他笑：“殿下，奴才给您讲最后一个故事，讲完了，您就该睡了，咳咳咳……”
何公公吐血了。
他伸手去摸何公公吐出来的血，放到嘴里，又咸又苦又腥，让他终生难忘。
“殿下，我给您讲白室夫人的故事，白室夫人是您的母亲……”何公公看起来一点都不痛苦，“在皇宫的那个方向有一座白色的宫殿，里面的一切都是白的，被叫作白室，白室夫人就住在白室里，她啊，比三皇子的母妃美多了，是天底下最美的人……”
不管是梦里梦外，他其实都不记得那些已经死去的人的事情，唯独何公公和何公公说的，他一直都记得。
这是何公公第一次跟他说白室
夫人的故事。
说得很多。
但他对白室夫人一点感觉都没有。
何公公说，白室夫人还活着的时候，他经常受命给白室夫人送白色的东西过去，白室夫人从来不理他，但也从来不为难他，还曾经在他被别人刁难的时候帮过他。
有一次，何公公得罪了有权势的大太监，被关了起来，小命不保，上头换了别人给白室夫人送东西，白室夫人却说只要他送过来的东西，于是上头只能放了他。
他说白室夫人是他的救命恩人，还说这宫里人人都妒忌白室夫人和陷害白室夫人。
“四殿下，奴才终于可以去见白室夫人了，奴才现在很高兴。”何公公说完白室夫人的事情以后，对他笑，“别人说白室夫人不想生您，才在怀您的时候服用打胎药，导致难产死亡，其实这不是真的。”
他听着何公公的讲述，仍然没有感觉。
白室夫人于他就只是一个名字，哦，一个除了何公公之外让他记住的死人名字。
“其实她是被皇上给害死的。”何公公道，“白室夫人想生下您，但皇上不想，就逼白室夫人服用打胎药，没想到您命大，平安的生了下来，白室夫人却难产而死。”
“四殿下，您非常聪明，比奴才见过的任何人都聪明，将来必成大器。”何公公抓住他的手，哑声道，“到了那时，您一定、一定要除掉皇上，为白室夫人报仇，也为您自己报仇。”
他还是
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何公公，眼珠很黑。
比黑夜还黑。
“还有，您一定要记住，至死都要记住咳咳咳……”
何公公在剧烈的咳嗽，吐出来的血越来越多：“您越是讨厌一个人、恨一个人、想杀一个人，越是要笑，不要让任何人看出您的真实想法。”
这是何公公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何公公就闭上眼睛，停止了呼吸。
他坐在床边，看着何公公很久以后，走到窗边，推开窗子，看着那个名为“皇宫”的庞然巨兽，笑。
何公公死了以后，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
虽然再也没有任何人教他读书写字，但他已经认识了很多字，懂得自己去找书看，找别的方式学习。
就像何公公说的一样，他是天才，学什么都很快，包括对讨厌的、怨恨的、想杀的人笑。
有一天，大皇子约了几个弟弟一起用膳，三皇子正好不在。
“谢谢大皇兄，点心太好吃了。”他笑得一脸的天真无邪，“太子三皇兄没有来么，我要留好吃的点心给他吃。”
有说有笑的现场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只有他一脸天真懵懂：“你们怎么不说话了，是白白说错话了么？”
大皇子微微颤着声道：“你为何把三皇兄称为太子三皇兄？”
“因为三皇兄说他想当太子，将来也一定是太子啊。”他眨着眼睛，露出笑容，“他要我要乖乖听他的话，有什么好东西都要留给他，
所以我想留好吃的点心给他。”
说完之后，他顿了顿：“大皇兄，什么是太子？”
现场还是一片死寂。
而后几个皇子都笑起来。
大皇子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道：“白白，咱们不能讨论太子的事情，三皇弟对你说的话，你一个人知道就好，以后不要再告诉别人了哦。”
“好的。”他乖巧的点头，双手掩嘴，“白白一定不说。”
他此后没有再提三皇子想当太子的事情。
后来的某一天，三皇子死了。
再后来的某一天，三皇子的母妃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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