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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这孩子本质并不坏

    选择了沉默,是张祖尧一家面对张小强这个窃贼亮出的所有态度。

    张小强哪知道,当晚他窃走铁棒翻出院墙不久,电视里的《我本善良》便结束了,在张祖尧严厉地指挥下,全家人伸个懒腰站起身来,张芳为他收拾酒盅酒瓶、菜碟碗筷;张北京娘和张北京负责去西北屋铡草料;而张亮则留下和他一块垫高沙发。

    他嫌沙发垫得太矮了,坐久了蜷得腿疼,显不出居高临下的气势。张亮闻言不敢多说,在他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拿砖拣瓦抬沙发。

    张北京和他娘去西北屋时,西北屋没有散出灯光。“小强哥还真睡了,这么早也能睡得着。”张北京说。他娘默然。张北京轻轻推门,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屋内,张北京拉亮了电灯。

    “咦?小强哥呢?”张北京望着床上散乱的被子自问道。

    “许是上茅厕了。”张北京娘望望外面的一片漆黑道。张北京娘不理,铺平了铡刀,张北京已从外面的草垛上抱过两捆玉米秸。

    “小强哥?你在茅厕么?”张北京抱着玉米秸走向西北屋时,突然止了步,好奇地问了一声。无人回答。他胆小,见无人应声,遂感到一阵恐慌,望着漆黑的茅厕入口,仿佛感到从那里随时冲出青面獠牙的妖魔,抱着草料匆匆蹿进西北屋里。

    “娘,小强哥不在茅厕!”张北京慌张道。

    “不在茅厕,那在哪里?”张北京娘问,随后她走出屋子,向因西北屋溢出灯光映衬而更加漆黑的院子里张望一圈,轻声地呼唤着,“小强?小强?”

    声音在院子里回荡、淹没,却没得到回应。

    张北京娘蓦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她匆匆走进东北屋里,再出来时握着一只手电筒,将整个院子的角角落落、偏房茅厕驴棚仔仔细细照了一遍,依然没有张小强。他蒸发了。最后,茅厕的墙体和墙顶上,细心的她发现了脚蹬的痕迹和圆棒擦过的关圆形凹陷痕迹。

    她明白了什么,急步走入屋内。

    “他爹?你看咱家是不是少了一根铁棒类似的比较重的东西?”张北京娘对张祖尧说。

    “啥?”

    听到张北京娘的解释,张祖尧扔下了沙发,差点将张亮砸在底下,也不理张亮小声的抱怨,拍了拍手接过手电筒走出门去,径直走到东偏房里照向门边的墙角处。

    “地排车车轴!几天前还在这的,现在不见了。”张祖尧揿灭了手电筒道,“有贼,真有贼!”

    他口中说的贼,自然便是张小强。

    他没有放松,而是匆匆照遍了整个院落,再没发现丢失其他的东西后,招呼一声将所有人聚到东北屋里。

    “张北京,你较劲、不干正事也就罢了,还要引狼入室!”张祖尧首先批评张北京道。

    “啥?引狼入室?哪有狼啊!”张北京望望身后道,然后靠屋深处站了站。

    “我说的是张小强,你干啥事儿不行,偏把他叫到家里来睡觉,这下好了,他就是个贼,把咱家的车轴给窃走了。”张祖尧道。

    “我怎么知道他是贼!”张北京抬头道。在整个家庭里,也只有他敢跟他爹叨叨两句。

    “好了,别跟我较劲了,”张祖尧出奇地冷静,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言不合便展开对孩子的“炮火攻击”,只是命令式地说,“这事儿就算了,大家都别声张,就算给张小强个机会,但绝不能有下次,下次的话就没这么便宜了……另外,我张祖尧不能担个‘引狼入室’的恶名,别让人抓了把柄说我有眼无珠不识好坏人……大家千万别声张!”

    正是张祖尧的要脸面,救了张小强一命。

    既然大家都未说破,张小强心存侥幸,也在默默欺骗着自己,他骗自己说张北京一家并未发现他,所以他不能自暴其丑。于是张小强跟张北京一家就像同床异梦的夫妻一样,既骗着对方,又骗着自己,维持着“恩爱”的假象。

    张小强每晚依旧到张北京家去睡,继续扮演着施爱的“丈夫”;张北京家依旧平常以待,偶尔言语中会带点小刺扎一扎张小强,扮演着偶尔闹闹小脾气并不算太出格的“小夫人”。

    如此又过了三五日。

    一个周末,因张小强与张北京不分以我的关系,小伙伴们约了张小强一块去张北京家玩。张小强本不想去,又怕别人拆穿了他和张北京的尴尬关系,于是同意了。当大家涌到张北京家后,发现只有他一人在家,其他家人都去西坡地里干活了,留他一人看家。伙伴们仿佛得到了特赦,肆无忌惮地玩耍起来,不一会儿五六个人闹作一团。

    间隙里,张小强蓦然发现里屋的桌子上随意地散放着三元钱,他的心开始摇荡起来。

    乘着几个伙伴嬉闹着逐出外屋时,张小强迅速蹿到里屋桌子前,将那三元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遂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伙伴们嬉闹起来。过了好大一会儿,大家闹累了,张北京进到里屋沙发间的茶几上取水喝。

    “啊,桌子上的三块钱呢?”张北京喝完水放下杯子,抬头望了一眼桌面惊道。

    “咋了?”有人问。

    “桌子上的三块钱丢了,是谁拿了?”张北京说。大家为了表示无辜,安慰着张北京说“不要着急,在你家玩儿谁会拿你家钱呀。”然后齐上前帮着寻找,翻遍了桌子上的各种杂物,大炕上也找了,还是没有发现,张小强在一旁暗暗心惊。

    “到底在哪儿啊!那可是俺爹要买米的钱啊,丢了他会砸煞我的。”张北京哭了,留下了一串眼泪。

    张小强站在大家背后,偷偷从口袋里掏出那三元钱,然后轻轻握在左手里,向前挤着假装帮着找:“钱那还能丢么!谁会偷钱啊!”说着挤上去假装翻找着桌上的杂物,暗暗伸掌将三元钱夹在一块旧抹布上。

    “你看,这不在这儿呢么!”张小强指着抹布间的三元钱说。他看到张北京明显松了一口气。

    “哦,谢天谢地,终于找着了。”张北京笑道。

    一场风波平息了,大家伙再次嬉闹起来。张小强心情沉重,悄悄观察着张北京的神情,并没看到特殊之处,但他隐隐觉得,张北京明明知道他的小把戏,只是秘而不宣罢了。

    果然,张祖尧带着所有家人回家后,张北京向他报告了那三元钱失而复得的故事,并声称这是张小强玩的瞒天过海的小把戏而已,他生而为贼、父辈为贼并打算将贼进行到底了。

    听完张北京的解释,张祖尧显得很疲惫,他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算了,只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那孩子本质并不坏,只是缺钱花而已。”

    说完坐在沙发上,等待着张芳给他泡上茶水,等待着张北京娘为他切盘小凉菜,自己开了瓶酒,然后点上烟卷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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