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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了,不管同学们愿不愿意,还是开学了,张小强胸口坠着铅,像掉了魂儿似的蹬着跨下的自行车,跟随在张大强和窦峰自行车后到学校里去。

    学校里早已人声鼎沸,“红花绿叶”们聚成一堆堆一簇簇,各自叽叽喳喳,仿佛开学对他(她)们而言简直是开脱了樊笼,在长途跋涉之后,终于抵达了一片新天地一样,自然是应该高兴的。张小强不一样,他瞅着一切都别扭,一切都陌生,浑身极不自在,仿佛之前因没有资格而被学校除了名,现在再次挤进来便是种死皮赖脸。

    张小强站在教室门前望着门口,半天不想走进去,在鱼贯而入同学们地簇拥下,才不情愿地走了进去,在课桌前坐了下来。同桌尚宁庆笑着跟他打了个寡淡的招呼。张小强打开书包,向四周望了一圈,发现尚宁庆、吴鸿良和司懿华三位同学坐得端端正正的,双眼炯炯有神盯着前方,面前摊开着崭新的笔记本,想必是做好了迎接新生活的各种准备。

    张小强有意识地望了望后排,发现长发少女高霞扭动着脖子左顾右盼,焦急火燎地张望等待着,仿佛巢中饥饿的乳燕在等待燕母的喂哺。她在等什么?张小强向中排的课桌望去,发现张涣元所在的位置空空如也。

    哦?

    “叮铃铃”上课了,班主任王德斌走了进来,在扫视了教室一周之后,眼光落在张涣元的空位上,口中不无遗憾地叹着:“唉,张涣元同学转校了。”

    一语既出,尽皆哗然。

    事后人们得知,在漫长的寒假里,张涣元的父母擎着他那张傲人的成绩单,拜访了方圆周围几十里的各个学校,再次将他的学籍迁回了城里。

    张涣元消失了,这个邬家村中学的神话消失了,就像一条金鳞在黄河里潇洒漂亮地翻了几个水花,引来万众瞩目,然后潜进水底化为蛟龙,悄悄入了大海。

    辜鹏为此感到庆幸。

    听到这个消息,张小强没来由得喜欢,因为他想到了当时在放学的路上,张涣元拍在吴小文肩膀上那狠狠的一巴掌,那一巴掌,尽管拍在吴小文的肩上,却疼在他的心上,留下了岁月再如何流逝也难以打磨的创印。那创印那么深,那么清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了张小强忧郁大于快乐的晴雨表。

    事到如今,张涣元消失了,也许吴小文一辈子都不会再和他相见,他才感觉那一巴掌给他造成的疼痛减少了许多。因此张小强忘乎所以脱口而出,没有照顾任何人的情绪,大大地叫了一声“好”。

    “好?好什么好!我还没打败他呢!他就溜走了。”尚宁庆在一旁淡淡地说。仿佛张涣元就是个懦夫,是因为害怕别人打败他而溜走的。张小强听到尚宁庆的言论很不服气,他觉得尚宁庆再厉害也是个凡人,怎么能打败从上到下、由内而外充盈着神性的张涣元呢?

    “你打不败他。”张小强淡淡地说。

    “是啊,他都走了,我怎么打败他?他不在,我已经没法证明了。”尚宁庆倒不生气。不过张小强知道尚宁庆听出了自己的意思,也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你误会了,尚宁庆,我的意思是说张涣元就是个神……凡人是打不败他的。”既然张涣元已经走了,再也威胁不到吴小文,张小强几乎原谅了他,觉得必须承认他的优秀之处。当然,为了证明神的优秀,必须以凡人为撬板,才能撬动真理。

    “张小强,以你那点儿可怜的成绩,似乎没什么资格乱批评他人。”尚宁庆说。

    “尚宁庆,我知道自己学习不好,因此从未把自己放在你和辜鹏、吴鸿良、司懿华的那个层面上,所以,请你也不要将自己放在张涣元的那个层面上。”张小强说。并且说完后他挺得意的,觉得自己说了在整个十三年的人生中最好的一句话。

    然后两个人就吵了起来。尚宁庆学习厉害,拳脚上却稍逊一筹,自然不能跟张小强硬碰硬,两人只好你来我往相互用言语伤害,一时爆出了可怕的火星。

    “完了!我这发型白换了,嫁不了张涣元了!”尚、张两人正在争吵间,蓦然听到后排传来懊恼的叹息声,意识到是高霞后,两人止了争吵向高霞望去,看看她对张涣元的离开到底有什么反应。只听高霞伸出柔嫩白皙的手指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又道:“我的以前那可怜的经典短发啊!”

    “高霞同志,你省省吧,别犯花痴了,又是一副整天嫁不出去的样子。”尚霞在一旁批评道。

    “尚霞姐妹,难道你就从来没担心过自己会嫁不出去么?”高霞故意把视线落在尚霞那平坦的胸脯上,反唇相讥道。

    “高霞同志,我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能像你一样时时刻刻担心自己嫁不出去!”尚霞说。不知为何,听到尚霞这句话后,张小强感到很过瘾。此时他偷偷瞧了一眼尚宁庆,瞧见他抿着嘴角,显然也是一副很过瘾的样子,于是暗暗发誓不再跟他吵了,要跟他立刻和好。

    “尚霞姐妹,你这句话令我刮目相看呐,我真没想到,别看你胸脯干瘪瘪的,你还是有脑子的。”高霞夸道。

    “高霞,你住口!你的胸脯是大,简直能当饭吃。”尚霞不悦道。听到尚霞这话,人们的眼光齐唰唰落在高霞的胸脯上,高霞不仅没有害羞,反而将胸脯向前挺了挺,抬起了头颅。

    “谁那有饭?今早上我娘没做饭,我正好饿了。”尚玉先不知在埋头忙什么,没有注意到尚、高两人的唇枪舌战,临末了只听到了“吃饭”这两个字眼儿便脱口问去。大家哄然而笑。

    “尚玉先,你滚一边儿去吧。”高霞白了尚玉先一眼骂道。

    “尚玉先,你认干娘吧,她这个‘饭’只能喂给儿子吃。”从众人的哄笑里挤出几丝尚霞的话音来。尚玉先听到众人不怀好意的哄笑声,不敢再言语了。而高霞的胸脯挺得更高了。

    尚霞十分瞧不惯高霞的傲劲儿,于是伸出手去叉开五指,猛然飞身上前,捏住了高霞的胸口,嗔道:“我再让你瞎贱贱!”两人立时嘻笑嗔骂扭成了一团。

    张小强不明白,尚霞怎么有那么多的玩笑话,那些玩笑话分明是在土里刨食儿的小媳妇大妇女们才开得起的玩笑话,怎么能出自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之口呢?仔细想来,一定是自幼浸淫于无数的大妇女小媳妇们的玩笑中,耳濡目染,久之成黑。

    另外,高霞的那股自信劲儿又是从何而来呢?

    张小强结合着自身的怯懦和卑微反复去想,却实在想不通这个道理。只是第二天到学校后,他惊讶地发现,高霞的头发柔润光亮,又换成了发梢尾尖上翘卷曲的经典短发。

    难道,对她而言,继尚宁庆之后,张涣元的时代也已经在滚滚红尘中逝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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