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日,星期六。
在上学的途中,陶阳遇到了梓川大地。
梓川大地并没有注意到渐渐走近的陶阳,而是双手插在上衣口袋、微微低着头在想事情的样子。而且他戴着口罩,不时地还会咳嗽一声。
“哟,梓川,早上好。”这次陶阳主动上前打招呼。
梓川大地转过头来,可以看到他的眼睛红红的,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呃,你还好吧?这是得了花粉症吗?”陶阳问道。
东国超过百分八十的花粉过敏都来自于杉树,这种树一到樱花季时期会火力全开,释放着比原来更大量的花粉;
再加上东国国土开发过度,地表都被水泥和沥青所覆盖,散落的花粉无法被地面所吸收,并由汽车尾气等人为造就的气流在空气中长时间飞舞,使得整个天空放眼望去就像充斥烟尘一样雾蒙蒙的。
于是东国人便容易患上花粉症,并演变为国民病。
这时期全东国的花粉症患者大概能有两千五百万人,平均每四个人里面就有一个人能中招;陶阳就比较好运,不用受花粉症的困扰,但他周围已经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地戴起了口罩。
梓川大地“咳咳”两声后回答道:“是有一点过敏,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感冒……”
“那还真是不走运啊。”陶阳说着心中一动:这小子该不会是这两天暗地调查太拼命所以着凉生病了吧?
原本别府千寻那边登录八田阳菜的暗网帐号,试图接触应援团内部其他要员获取情报,却不慎大意搞得差点暴露,只能掩旗息鼓;之后陶阳便有想法将帐号交给梓川大地帮忙调查——毕竟获取情报这种事情,还是需要交给专业的人比较好。
然而梓川大地自从森川和香出事后的第二天下午就一直没来学校,发信息也基本没有回复,所以这事就一直耽误着;等到今天好不容易见到梓川大地的人了,对方却又拖着病体,好像这时候提出委托也不太合适的样子。
于是陶阳只好说道:“你还是好好在家休息吧,最起码把病养好了。”
梓川大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摇摇头说:“我今天是有事情要处理,所以不得不来一趟。”
“你……还在调查森川的事情?”陶阳略有迟疑地问。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和香出了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坐得住!”梓川大地恨声道。
看得出来,梓川大地对森川和香是真心的,才会这样为她鸣不平。
“而且我打听到八田她老爹要做些手脚、试图掩盖她女儿做过的事情,连人文社那边的部员都被下了封口令……”梓川大地的脸色阴沉,“如果我再不抓紧时间,说不定学校里该有的证据都要被他们全部抹消掉了,到时候想要揭露真相,就更加艰难了。”
“偏偏学园高层一手遮天,对校园内以官方调查的名义禁止大家私下讨论不说,他们居然打算息事宁人、淡化负面影响,还口口声声地说这是为了所谓的学校名誉……我呸!”
“听说那帮人还接触到了和香的父母,提出以赔偿金私了,并保证可以安排森川转学到其他名校……”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又更低沉了一分,“虽然你可能会说这样的做法已经是校方仁至义尽,起码保证了和香以后的治疗费用和出路……”
“可是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这他妈算什么狗屁事?!”
“一群该死的王八蛋做出了这样的恶事,居然能被爱面子的大人们联手庇护,最多就是挨几句训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库索野郎!这不公平!”
“我就是想替和香讨个公道,想要那些犯下过错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而不是像这样可以侥幸逃脱,和香她肯定也是这么希望的……可就是这点小小的要求,想要实现都这么难吗?!”
看到梓川大地委屈到眼泪都快掉出来了,陶阳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忍不住拍拍梓川大地的肩膀安慰他,然后说:“放心吧,梓川,事情绝不会就这样结束的,八田和那些人文社的女生都会为她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只要再过几天就能看到……”
说到这里,陶阳忽然止住了话语,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一时没控制住,不小心说得太多了。
而梓川大地不愧是情报专精的人才,立马察觉到陶阳话里有话,警觉道:“陶阳,你说的什么意思?难道你对八田做了些什么吗?”
“这个……”
还不等陶阳解释些什么,这时忽然有一个人走过来,对他们说道:“两位前辈,不好意思,刚才你们说的话,我们不小心听到了……是在说关于森川前辈的事情吧?”
陶阳与梓川大地闻言转过头一看,发现是两个一年级的男生——他们俩刚才毕竟是在上学路上进行讨论,而梓川大地情绪激动也没有控制好音量,会被就近的人听到也是正常的事情。
“呃……你们是……?”梓川大地有些懵逼,这似乎跟你们没有关系吧?
“其实是这样的……我们班也有女生是人文研究社的部员,曾有几次透露过她们社团里的事情,所以我们是对情况有所了解的,只不过一直没当回事。”那两个男生的其中一人说道,“而坠楼事件发生的时候,我刚好就在附近目击了全程,难以置信森川同学会遇到这种不幸的事……”
“还、还有我……”另一个男生脸上带着羞愧之色地说道,“其实,我偶然间撞见过森川前辈被欺凌的场面……当时我并不知道她就是森川前辈,也不想去插手欺凌事件、担心惹麻烦上身,于是就假装看不见而溜走了……对此,我很抱歉。”
陶阳在一旁听着,其实这个人的想法就代表了大多数人对面欺凌事件时的心理——怕麻烦缠身。
“我们想说的是……对不起,如果我们都能提早勇敢站出来制止欺凌的话,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那种地步了。都怪我们一直对正在发生的事情故意视而不见、只想着自己过得安逸就好,所以才会……总之对不起!”
“我们知道,现在说这种话也晚了……可就是想表达歉意。其实现在学校里很多人都在关心这件事,每每一想到森川前辈……大家就心里很不是滋味,只不过因为学校明令禁止,大家都不敢在校内明目张胆地提起这件事。”
“两位前辈都在想办法揭发事情真相吧?虽然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帮上忙,但如果有需要可以尽管来找我们,哪怕只是跑腿也义不容辞……我是一年d班的高桥南次郎!”
“我、我也是d班的,名字叫山口喜原!”
梓川大地看着两个后辈你一言我一语的,一时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这时候,周围同样走在上学路上的其他学生听到四人的谈话,居然也一个个围上来:
“你们在谈论的事情……果然学校说是意外事故真就是骗人的?真是有人故意为之就太过分了!”
“确实有不少人都不知道事情真相……如果需要帮忙的话,也算我一个吧?”
“我听到过一些小道消息,看来是真的咯?那些家伙实在是太疯狂了,必须有人去揭发她们,我也想出一份力!”
看着这帮群情激愤的紫苑学园的学生,不光是梓川大地,就连陶阳也有些愕然: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了?!
他不由得想到某篇杂文中所写: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是的,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鲁迅真这么说过。而这个道理,在这个现代社会更是如此。
君不见某个新闻里,一个女孩想不开欲轻生跳楼,楼下的好事者只顾着拍照录像转发朋友圈,甚至还有人成群起哄叫“快点跳”的;事后也不乏有人在网上说些风凉话,站在道德高地对他人进行想当然的批判。
原本一个学校发生由欺凌事件酿造的惨剧,学校里的学生们也许会有些唏嘘、会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可会感同身受的终究是极少数。
陶阳的脸色古怪:难道是因为在影时间消灭了许多游荡于校园内的普通阴影,消灭了各种人心的阴暗与负面思想,所以现在学生都变成“全员善人”了?!
至于决意掩盖事态的校方高层为何不在“善人”之列,大概是因为除了校长一类的领导,掌握着话语大权的理事会多数人几乎不常驻学校的关系,所以校园阴影的退治结果对他们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
到最后,一个个同校的学生说着安慰和鼓励的话语,就匆匆跑向了校门——毕竟快要到登校时间了,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只剩下梓川大地还落在后面慢慢地走着,而陶阳也与他并肩同行、无声陪伴。
“刚才的那些人……都他妈有病吧!?”虽然嘴里这么骂着,但梓川大地却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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