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应天城的夜晚降临,皇宫内各大宫殿的宫人开始忙碌起来,除了那些清冷幽静的地方,比如冷宫,比如没有人在意的浣衣局等地方依然黑灯瞎火外,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宫中亮起,从勤政殿到永寿宫,甚至是皇帝常去的御花园,都已经被点上烛火,挂起灯笼,又为了预防走水,这些有明火的地方,必然也有相应的宫人值守。
这些宫人要到亥时后方能吹灭各种灯盏,回自己的地方休息。
木芝本就只是浣衣局里一个普通的小宫女,因此十分不适应如今待遇,人们看她的那种目光,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她看来那种目光比曾经自己仰望管事姑姑们的目光还要灼热,年幼的她并不知道,这种目光便是嫉妒和羡慕。
跟随在钦天监金晶身后的她时不时抬头看那些在各个角落里护灯的宫人,想起自己曾经也是如此,这种宫中各司轮流护灯的传统并不会忘记浣衣局,其他各司的人才不会考虑浣衣局的宫女们一大早还要清洗各处送来的脏衣服。
在夜里护灯,一旦染了风寒,也没见人考虑过她们的感受,因此木芝望向这些人的目光,多少有些善意与同情,可那些人并不敢与她直视。
随着钦天监金晶缓缓走在各处宫殿的廊道上,这些地方是木芝以前从来不敢踏足的地方,毕竟一个浣衣局的宫女,在这座皇城地位和一块绿豆饼差不多。
因此当木芝站在那座辽阔恢弘的宫殿外时,自然被眼前这一幕震惊的无与伦比,金晶则随意很多,她转身笑着冲自己的徒弟说道:
“木芝啊,你要记住这个地方,以后你会常来的。”
木芝依然处于被“永寿宫”三个字震惊的状态之中,因此她没有深思,自己为什么会常来太后的寝宫,更没有那个头脑思考背后隐藏的意思。
殿门外的太监宫女都极为善意地冲金晶师徒二人点头,更令木芝惊讶的是,那位曾经在自己眼中地位无比尊崇的永寿宫的总管刘喜竟是极其献媚地冲至金晶面前。
“我的金大姑娘诶,几日不见,可想死老奴啦。”
能做到永寿宫的总管,地位自然不低,阅历与年纪也相应的不会少,只是这刘喜却并不怎么显老,看上去依然红光满面,实际年纪却已经五十有余。
金晶笑着道:
“我的刘大总管,刘老是怎么个想法啊。”
刘喜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互相调侃,笑着道:
“我的小姑奶奶,整个宫里边,也就你叫我刘老,叫不得哟,再叫我就真老了。”
金晶笑着道:
“行吧,行吧,以后就叫你小刘总管。”
金晶这话拖着长长的尾音,调侃的意思更加明显,便在这时,刘喜注意到了金晶身后的小姑娘,眼睛顿时一亮,笑着道:
“金姑娘,这就是你近日收的徒弟?”
金晶点了点头道:
“正要带去给娘娘看看。”
刘喜笑着道:
“最近金姑娘没有来永寿宫,娘娘已经在问啦,现在刚好,你赶紧进去看看娘娘。”
金晶点了点头,拉着木芝,缓缓往里走去,边走边对木芝嘱咐道:
“木芝呀,一会你见了娘娘不要害怕,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女人,只是可惜”
木芝抬头疑惑地看着师傅,心想师傅可惜的究竟是什么呢,不过想到自己马上要见到南诏的太后娘娘,小姑娘多少有些紧张。
大通体采用梨花木打造的庞大木门缓缓开启时,木芝整个人紧张到了极点。
直到师傅扯了扯她的小手,她才缓缓跟着师傅来到了木门后的世界。
在经历了最初的紧张与恐惧以后,木芝很快就发现了,太后娘娘真的如师傅所说的那样,的确是很温柔很和蔼的人。
太后王媛拉着金晶的手笑着道:
“你这孩子,最近也不见你进宫了,是不是钦天监那边很忙啊,要不我和陛下说说,给你多寻几个帮手。”
金晶笑着道:
“姐姐不用担心啦,这不是最近收了个徒弟嘛,可不得稍微教她一点东西,才敢带来给娘娘看看不是么。”
王媛有些嗔怪道:
“你既然一口一个姐姐的,那我就直说了,你这般年纪就教徒弟,听说民间有不过三十不收徒弟的讲究,你这样我觉得不怎么好。”
金晶反手握着王媛的手道:
“娘娘,姐姐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才是钦天监吧,民间的许多说法都带着迷信的意思,而且这孩子不止根骨好,气运更好,我自然要赶紧收了当徒弟啦,万一被别人抢了去,可怎么办,再说刚刚那孩子在身边的时候,那模样姐姐不喜欢吗,又乖又老实,你让她拿两个糕饼去一边玩,她便真的只拿两块,这么实诚的徒弟我觉得可不亏。”
太后王媛摇了摇头道:
“好好好,你是钦天监,我说不过你,孩子嘛的确是很好,既然这样,你就带着吧,不过还是要常来我这,你是不知道,他走了以后,连个能开怀说话的人都没有,也就你这孩子,从第一次见我不知道我身份到后来知道我身份,依然能保持这份真挚,这在深宫中,比什么都可贵。”
金晶笑着起身,绕到太后身后,一双柔嫩的小手落在肩上,轻轻揉捏着。
太后王媛叹息了一声道:
“按理说啊,他刚走,不该提这些事情,可是近来朝中大臣有忧虑,衍儿年轻,之前给他纳太子妃,他也不愿意,这个不愿意,那个不喜欢,其实也是我们太放纵了,毕竟他的那些哥哥姐姐大多夭折了,即便活下来的也是那几个丫头,我们也就哄着,惯着,现在惯出问题了,对那些大臣来说,陛下已经弱冠,却还未成婚,没有子嗣,一个个拿着天下大义来压我,让我尽快督促太子,先纳一些妃子,各类仪式从简,便不会被先帝怪罪。”
金晶的眼睛分外明亮,嘴角微微笑着道:
“其实这也是有道理的,不过若是姐姐不愿意,理他们作甚。”
王媛笑着道:
“你以为我这个太后真能像你说的那样,为所欲为么,我呀,也知道他们说的不错,可是衍儿这个孩子,却又自己的想法。”
金晶笑着道:
“怎么,陛下莫非有看上的姑娘?”
王媛突然转身抓着金晶的小手笑着道:
“难怪你能做钦天监呢,的确有些本事,陛下呀,不知从哪里认识了江北玉州严家的长女,那次我提起这事,陛下竟有纳那女子为妃的想法,若不是我拦着他估计连纳她为后的想法都有了。”
王媛说道皇后二字时,金晶的眼角微微一跳,继而不着痕迹的消失无踪,变成了平日里那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摇了摇头道:
“所以娘娘是觉得陛下如此,有些草率了。”
王媛伸手拉平了眼角的皱纹笑着道:
“对啊,一国之后那能那么儿戏,不过他这一点到和他爸爸很像。”
想到了年轻时的青葱岁月,王媛笑了笑继续道:
“不过,还是要慎重,我已经准许招那个女子进宫,至于以后的事,还得看那个女子有没有能力担起这个天下再说。”
金晶点了点头伸手挽着王媛银黑相间的青丝笑着道:
“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如太后娘娘这般,漂亮,睿智,有担当的。”
王媛摇了摇头道:
“我也没那么好,一开始陛下还经常说我有些野蛮了,那时候宫里其他女人也排挤我,所以我何来的睿智呀,你呀就会胡乱夸我。”
金晶笑了笑道:
“所以,你就让陛下先招女子入宫,给你这个婆婆看看,对么?”
王媛笑了笑道:
“你呀,心思太玲珑了,有时候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哦,不过你对咱们衍儿以后的皇后有什么想法。”
金晶微微一笑道:
“咱们陛下是身沾气运的人,至于皇后自然也得要的,只有这样,我南诏国祚才能蒸蒸日上,更进一步。”
金晶说完,抬头看了一眼那在远处与几名宫女在一起的木芝。
王媛并没有看到这个细节,而是若有所思的低着头,满头华发滑在两边,被烛火的灯光映上一层淡淡的金黄,甚是好看。
江北玉州州城,作为江北士族中首屈一指的严家,自然所有的事都是大事,比如严家长女失踪的事便是大事中的大事,即便名门望族为了颜面,暗中寻找,依然有无数的风声走漏,整个玉州的官府,上至州牧府,下至各郡县衙门,年前的那段时光里,没有一个人能安稳的当差的。
可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个年不好过的时候,那个神秘失踪的严家长女竟然自己回来了,从那之后,玉州便没有人能再听说这个千金小姐的后续消息了。
但是许多人暗自揣测,这个严家大千金,是不是遇到了贼人,那么这些日子里,这个姑娘还是完好的姑娘嘛,甚至有地痞流氓玩笑道,说不定什么时候,那个严家大小姐便在家中生下贼人的胖娃娃呢。
这天午后,阳光已经没有年前的那种如刀锋般的生冷了,反而有一些和煦的味道。
严灵雨靠在小院的躺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手里揣着一个手炉。
惬意地眯起眼睛,甚至哼出了声音,一旁的小琳担忧道:
“亏小姐你还能这么舒服惬意,你可知这些日子,外面那些人怎么说你吗,现在啊,表姥爷,表小姐他们,你知道他们说的多难听嘛。”
严灵雨俏皮地眯起眼睛,笑着道:
“恩,我猜猜,我们小琳生那么大的气,想来是说一些关于野男人啊,肚子大了呀,什么时候安排产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