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沈星繁便开始了讨好他的四年。哪怕整个建筑系都在笑话她,说沈星繁是江砺的舔狗,她也无动于衷,依旧围着他转,用再难听的字眼赶她都赶不走。那时,他真的以为她永远也不会走。
高中那时,沈星繁的家境在他们班应该是最好的,他不止一次看见司机开豪车送她上学。可是上大学之后,她的消费明显降级。大学那四年,她只要有空就在打工,就连放寒假都还在路边苦哈哈地发传单。
江砺曾把她从深夜的酒吧里拎出来,质问她到底为什么会那么缺钱,当时她嘴硬地说自己只是想多些体验。
“你在深夜酒吧做兼职能有什么体验?你对夜场的那点破事儿就那么好奇吗?”
他语气严厉地把她教训了一顿,拎着她去找酒吧老板辞职,可是没几天,他便又在学校门口的主题咖啡厅碰到了她。
他甚至怀疑沈家是不是破产了,可是又没有理由继续干涉她。他因为那场事故失去了爸爸,她也被困在愧疚里,失去了自己的生活。
那个时候,他一直在努力屏蔽她对自己的关注,也强迫自己切断了对她的关心。
所以,她的家庭情况如何,他一直都不太了解。
江砺问她:“不用去跟你妈打声招呼?”
她收回目光,摇头说:“不用了。看到我,他们多扫兴。”
江砺为她的回答皱了皱眉头,不待多问,她就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我去一趟洗手间”,捞起自己的手提包离开座位。
江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神色微沉。他也经历过父母离异,并且恨过他妈周瑛。可是,周瑛虽然带着江冉冉离开了他们,却常常回来看他,不能来看他时,也会打电话嘘寒问暖。
那时她还没有出名,每个月卖不了几幅画,可是只要挣来一点儿钱,就会偷偷塞给他。所以,他童年虽然缺少了母亲的陪伴,却从来不曾失去过母爱。尽管现在他常常喊不出那声“妈”,却早已不再恨她。
听沈星繁刚刚的语气,他立刻就明白了,宋念秋大概同周瑛不一样。
沈星繁来到洗手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这张脸和宋念秋很像,尤其是眉眼,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是,这相似的眉眼却也给她带来了长久的痛苦。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明明遗传了宋念秋那么多,宋念秋为什么不爱她?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粉饼补了一下妆,冲镜子努力地笑了笑。看着镜子里那张牵强的笑脸,她的眼睛里不禁浮现出一抹沮丧。
不行啊,会被江砺看出来。
等她总算调整好状态,走出洗手间时,却不由得顿住脚:“江砺?”
江砺正立在旁边玩手机,听到声音后看她一眼,口吻很随意:“走吧,换一家吃。”然后又神色自若地解释,“这里太吵了。我刚刚问过了,菜还没做,可以退单。”
两个人换了一家环境相对安静的西餐厅。
菜上齐后,他们各吃各的,气氛沉默得仿佛是两个陌生人临时拼了个桌。
江砺看向对面正在心不在焉地切牛排的女人,挑了挑眉毛:“沈星繁,你就打算一直这么不说话?”
她这才如梦初醒般抬起眼,看了他一会儿,问:“江砺,我能喝点酒吗?”
服务员送来酒水单后,她斟酌片刻,在自己的经济范围内点了一瓶红酒。
喝完一杯,她才对江砺解释:“刚刚和我妈在一起的是她的现任丈夫,还有他们的女儿珍珍,今天是她五岁的生日,他们应该是在为她庆生。”
江砺为她的话脸色沉下去,尽量用上温和的字眼,问她:“你妈再婚后不管你吗?”
她点了点头,直白而坦然地回答:“她不要我了。”
沈星繁上大学后,沈国华就跟宋念秋分居了,那时,宋念秋几乎天天打电话给她,主题是痛骂沈国华和他的小三,还有她这个没良心的女儿,却从来不曾问过这个女儿一句,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手头的钱够不够花。
直到她再婚,沈星繁才不再接到她充满负能量的电话。没多久,她又从朋友圈得知,宋念秋和她的现任丈夫生了个女儿。
上一次她主动给沈星繁打电话,是因为她的宝贝女儿明年要上小学,而星繁外公留给她的那套房子,位于燕南最好的学区。
这些是她的家事,没必要让江砺知道。她选择了另一件事,供他理解她和宋念秋的关系:“她甚至不记得我的生日,或许她记得,但并不在意。”
今年的八月二十六号,宋念秋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和小女儿在乐高教室的照片。刷到那张照片时,沈星繁正在迷迷糊糊地发着烧。那一天,她抱着手机等了许久,终究没有等来那句“生日快乐”。
“所以,一个没妈的孩子,突然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景象,心里有一些不是滋味。”她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努力露出微笑,“这红酒还挺好喝的,你不尝尝吗?”
江砺望着面前的女人,有很多话想问,但又不肯令她察觉出自己的关心,于是将那些话按捺住,只淡淡开口:“我还要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