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父, 姨母!”
毕三娘步态端庄地上前来,盈盈施礼。
虽然来的时候耽误了一会儿,但她薄施了脂粉, 穿了身粉嫩的小袄加上素白挑线裙子, 看上去气色红润,明艳动人。
“三娘来得正好, 如今吕家的舅爷和姨母也在府里做客, 你也来见见吧?”
钟老爷态度和蔼地冲着毕三娘笑笑。
他是觉得在给长子定亲这个事情上, 他是没有任何坏心的。
聘礼都是按着本城差不多的人家给的,毕三娘长得算是花容月貌, 要是他年轻的时候,给他说这样的媳妇,他都是乐意的, 长子有什么可反对的?
量让吕家两兄妹来相看,他们也不能在鸡蛋里头挑骨头啊。
毕三娘来的时候就接到了纪氏传的信儿了。
她在心里暗咒了几声,笑盈盈地转了身,朝向吕家兄妹的方向各拜了一拜。
“见过吕家舅舅, 见过吕家姨母。”
吕老九瞧得清楚, 只见这位未来的外甥媳妇, 有如一朵盛开的花儿, 又似一枚熟透的桃儿,穿得温柔可人, 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风韵……
吕老九不由得傻笑点头。
“好好!果然是个好姑……”
他都快四十的人了, 还打着光棍呢。
要是谁能给他说个这样的媳妇,他是举双脚乐意的,更不用说人家还自带好几千两的嫁妆?
吕老九一句话没说完,就听着吕十娘重重地咳了声。
“这就是毕家大娘子啊?”
吕十娘笑眯眯地从座位上走了下, 拉起了毕三娘的一只手。
“诶哟哟,看这小手,手指尖尖,绣活拔尖,看这耳垂,厚又有肉,福气没够……”
吕十娘就像媒婆般,嘴里一个劲地夸着毕三娘,拉着毕三娘挨着她坐在客位上。
而且还热情地问东问西。
纪氏目光瞄了钟老爷一眼,嘴角撇了撇。
她早就说了吧,她这个表外甥女,配钟大郎,那是绰绰有余了。
吕家这两个泼皮相看又怎么样,还能挑出什么毛病来不成?
毕三娘坐在那儿,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吕家这个姨母,笑声太尖,声音太碎,身上也不知道用的什么香粉,这香味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使劲地朝她鼻子里钻,她才坐了这么一小会儿,就觉得头晕目眩,胸闷欲呕。
吕十娘热情地问着话,从毕三娘家乡一直问到她家的亲戚,又问到女红手艺和厨艺,将来是打算在曲城这边,还是跟着钟生去江城……
毕三娘一开始还能对答,可越到后头,答话就越发勉强。
纪氏虽然稳坐太师椅,可也瞧出了些许不对。
“吕家妹妹,三娘毕竟是小娘子,一时认生有些腼腆,吕家妹妹这么问法,知道的是你关心太过,不知道的,还当你是要吓唬小娘子呢!”
吕十娘听了就挑起了眉毛。
“纪太太这话就有趣了。头一回见着毕家小娘子,我身为长辈,喜欢得紧,这才多问了几句,怎么就成了吓唬小娘子呢?”
吕十娘说着,就朝向毕三娘,还亲近地要去拍毕三娘的手背。
“啪”的一声,却是毕三娘一把打落了吕十娘伸过来的手。
在场的人,全都色变。
吕老九一直就乐呵呵地,显得很欣赏毕三娘的模样,这会儿刷地冷了脸。
“钟家姐夫,这就是你给我外甥挑的好媳妇?”
“就是村里没娘的野丫头,也不会还没嫁过来,就敢打长辈的!”
吕十娘哭丧着脸,“哎哟哟!这叫什么事儿哟!”
钟老爷也忍不住站了起来,想要打圆场。
“三娘,你这是……”
纪氏的嘴角直抽,她是完全没想到,毕三娘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来了这么一出。
纪氏也开了口,“三娘你可是眼花看差了……”
这门亲事,可是毕三娘自己找上门来的,还捧了五百两银子,之后又再三再四地求着她,想要早点拜堂成亲。
如今只是跟吕家人见个面而已,毕三娘如此粗鲁,岂不是不给自己作脸?
而且吕家这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可知这一巴掌,能叫他们做下多少文章来啊?
毕三娘一只手扶着椅子扶手,吸了两口气,却还是感觉到那个香气,已经塞满了她的口鼻,让她快要忍不下去了。
“姨母,姨父,三娘有些身子不适,先告辞了,日后再来请罪……”
毕三娘说完也不等回应,就匆匆往外走。
“呀!原来是突然不适啊!”
吕十娘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双手一拍,就拉住了毕三娘。
“姐夫,纪太太,毕家小娘子在府里发病,快请个大夫来啊!”
毕三娘虽然难受得要暴燥了,但还是强忍着不适道,“多谢吕家姨母,不用了,只是小小不适,我回去歇一觉就好了。”
她挣了两下,却发现吕十娘已经两手一张,把她抱得死紧。
而且热心叫道,“哪里能叫你就这样走呢,不管是请大夫,还是歇一歇,这府里又不是没地方!”
吕十娘说着就看向吕老九,“哥,这府里的下人咱使不动,要不你亲自去请大夫!”
毕三娘原本一门心思地想赶紧离开钟府,可听了吕十娘这话,让她浑身难受,几欲呕吐的那些难受暂时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寒意从顶到脚。
她这个难受,不是碰巧,而是故意人为!
再想到对方身上那个可怕的香味,毕三娘心里瞬间雪亮。
他们知道了!
她的秘密,就连纪氏都还不知道呢!
吕家人却从哪儿知道的?
吕家人知道,是不是表示,那个所谓的老实人钟生,他也知道了?
不,不可能,那个钟生,他一直在南园书院,跟她都没见过面,如何能知道这等神不知鬼不觉的秘密?
还是说,吕家兄妹泼皮惯了,这些都是他们常用的伎俩,用来敲些银子?
虽然视线有些模糊,但她已经看见吕老九已经走到了厅口,而吕十娘的手劲极大,她是再也不可能挣脱的了。
她就知道,如果今天,她要是等来了吕老九请的大夫,她在曲城,就不可能立足了。
毕三娘闷哼了一声,身子朝吕十娘倾过去,却是借着身体,暗中将一个镯子取下来,塞给吕十娘。
“吕姨母,我身子不适,还是回到自己住处更……安心。”
吕十娘手心里被塞了个东西,她运起一只眼的余光去瞄,就看着那镯子金光灿灿,还镶着宝石……登时眼睛一亮,心动不已。
然而想到那个孟义所说,她还是断然拒绝,把那个镯子塞还回去。
“那怎么行,让外人知道了,还说你未来夫家不近人情呢!再说,这万一路上出了事,可怎么办啊?绝不可能!”
纪氏虽然没看着金镯子,但毕三娘都这样了,还非得赶紧走,也让她想到了什么。
她一下子就呼吸急促起来。
天呐,怪不得!
怪不得毕三娘要这般上赶着,还给了她五百两银子!急着想要完婚成事!
原来是这样!
这要是东窗事发,可让她这个姨母老脸往哪搁?
她之前能想出来的,无非是毕三娘在老家是开酒楼的,还是独自一人撑着门户的,难免贞节不保,名声不好的……
可她再也没想到,毕三娘居然这么大胆!
眼下这般局面,显然吕家兄妹已经知道了点什么,就是来拿住毕三娘和她的短的!
她要怎么办?
纪氏还在那儿急速盘算,就听着钟老爷也急着喊出声来。
“来人,快扶毕家娘子去客院歇着,再去请大夫!”
“老九兄弟,你不用去,叫下人去就行了。”
毕三娘只觉得另外来了个人,搀住了她的另一边胳膊,而让她浑身如沐针雨的吕家姨妈,就死死地把住了她的右边胳膊……她觉得,再多闻一会这个要命的香,她肚子里这个娃,怕是要不保了!
然而她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费了近千两的银钱,还不就是想要保下乔郎的骨肉?
那只母老虎,虽然跟乔郎做了正头夫妻,却半点也不讲究为妻之道,反而总是压着乔郎一头,就算生育,也只生了一个丫头片子,还是姓龙!
男人都是想要儿子传宗接后的。
只要她有儿子,早晚乔郎还是她的!
眼看着她再不果断行事,不但要丢了最宝贵的,还会身败名裂,毕三娘运起全身力气,大喊大叫。
“你滚开!”
“有你们这样的舅舅姨妈,我宁愿不嫁给劳什子的钟大郎!”
“这门婚事就此作罢,回去我就把婚书和聘礼返回来!”
吕老九吕十娘兄妺互看一眼,眼神十分复杂。
世上居然还真有这般的女子!
孟义说让他们来对付未来外甥媳妇,还说这般那般,这两人还有些不信。
手里有那么一大注银子,干点什么不好,非得嫁进钟家,给他大外甥扣上一顶绿莹莹的帽子?
纪氏瞪大了双眼,大叫出声。
“三娘,你是失心疯了吗?”
钟老爷也疑心是自己眼花耳背了,居然看到未来的儿媳妇,说出了这般粗俗无礼的话。
果然是丧母女不可娶,这哪里还有半点教养?
吕十娘却道,“好个未来媳妇,倒有些小聪明,既是这样,口说无凭,你在这退亲文书上按个手印!”
退亲文书早就在吕老九手里攥着,这会儿立马就拿出来。
毕三娘看都不看,就在吕十娘手上的印泥盒里沾了下,在那份退亲文书上按了手印。
毕三娘按完了手印,一把推开了吕十娘,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厅中登时一片死寂。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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