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钟老爷进房门的声音, 纪氏躺在床上,赶紧合起眼,装做睡着的样子。
不过她耳朵竖得尖尖的, 就听着钟老爷的动静。
她听着钟老爷走到床前, 叫了她两声,她就装着没听着。
钟老爷知道纪氏没睡着, 自打纪氏嫁过来, 一旦有什么不如她的意了, 她就装病,躺在床上, 捂着心口,仿佛病西施的模样。
年轻时,一个病, 一个哄,别有一番情趣。
如今都老夫老妻,说话间就要娶儿媳妇了,纪氏还这样, 就让人觉得无语。
关键是今儿这一场麻烦, 可以说是纪氏引来的。
当年如果吕老九上门来的时候, 纪氏招待了, 哪怕不那么热情,只是让厨房给做了碗热汤, 或者只给了几两银子呢……吕老九再上门来, 就不能拿钟家娶纪氏没有通知吕家当借口。
不然早先不说,现在来闹,可不是故意找碴么?
而纪氏执意给长子定了亲事,儿媳妇的人选还是纪氏的表外甥女, 本来他也是有点疑惑,怕长子不乐意,但纪氏就不断地给他吹风,说毕三娘嫁妆丰厚,漂亮能干,嫁过来就能帮着管家理账,是她的表外甥女有什么不好,那不是婆媳更和睦么?
再说此时不订毕三娘,难道钟老爷知道哪家有什么好姑娘,能亲自给长子定下不成?
钟老爷一开始还有点犹豫,不过在毕三娘亲自上门见过钟老爷之后,钟老爷觉得这小姑娘长得娇艳如花,说话爽利,配他长子绰绰有余了,就点头应下,把要走的流程全都走完了。
可如今吕家人也正是听说了长子定了亲,才寻上门来,而且来者不善,这两兄妹,底气十足,显然是要大闹一场啊!
偏这个时候,纪氏还要闹小性子,岂不是平白将把柄落到了吕家人手里?
钟老爷叫了纪氏两声,见她不吱声,就哼了一声,自己去衣箱里取了自己的几件衣裳,转头就要走。
纪氏睁开一只眼瞧见,忽觉不妙,赶紧装作刚醒。
“老爷这是去哪儿?”
钟老爷转回头来,“你不是身子不舒坦?我去玉蕊那儿住。”
钟老爷自打娶了纪氏之后,对纪氏那是言听计从,从来也没纳个小妾啊啥的,一直到前两年,纪氏快四十了,钟老爷才纳了个通房玉蕊,不过那个玉蕊也是纪氏挑的,老实巴交,逆来顺受的,纪氏也不觉得威胁。
虽然玉蕊再无害,但在这个时候,纪氏也不乐意让钟老爷过去。
她还想知道那吕家的两只蝗虫,什么时候滚出府里呢?
纪氏赶紧坐起,“老爷且住,今儿怎么就多了两个吕家人?”
钟老爷看了她一眼,“他们是大郎的堂舅和堂姨!”
纪氏撇撇嘴,“这都十几年不来往了,怎么突然冒出来了?是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要来打秋风?”
钟老爷突然就发怒了,“还不是怪你!”
“当初吕家舅爷上门,你怎么就不让人进?这下子可好,落下了话柄,让街坊四邻都看了咱家的笑话!”
纪氏张了张嘴,也知道是自己没理,但还是嚷道,“我才嫁进府里,哪里认得什么姓吕的,只怪他们自己穿得不体面,让门房以为是叫花子呢!”
“那今儿呢?今儿吕家人上门,穿得可体面?你不是也没让进门?反倒让他们在大门口一顿说,把钟家的这点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这下你的名声就好听了?”
纪氏还真不是特别清楚吕家两兄妹在钟府大门口都说了些啥,只能说她是轻敌了。
这会儿听了钟老爷这话就急了。
“他们,他们都说啥了?”
“什么?”
钟老爷长话短说,把要紧的地方跟纪氏一说,纪氏也顾不得赖在床上了,一掀被就下了地。
“他们要看大郎的未婚妻?还要长住到大郎成亲?那可不行!”
合着她躲在房里装病都不行了,还得出来招待那些泥腿子?
钟老爷无奈地出了口气。
“不行也得行,不但得让他们住着,还得好好招待着……”
钟老爷觉得纪氏这表现可真不像个贤惠的,“若是你做得太过,他们闹大了,你的名份都不成了!”
“什么?”
纪氏简直要跳起来了。
“就他们两个泥腿子,也配!”
钟老爷在吕家兄妹俩那儿受的气就够够的了,再对上纪氏就没那么有耐心了。
“住口!什么泥腿子!你是想让他们上县衙告一状,说你不是明媒正娶吗?”
纪氏张了张嘴,想说上县衙告状哪是那么容易的。
然而不管是她纪家,还是钟家,都畏官府如虎,半点也不想去打个滚,没准半份家当就没了呢!
“这,这,呜!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啊!天上掉下俩杀星!”
纪氏忍不住哭出了声……
钟恒如果能看到继母纪氏和钟老爷两个互相怨怼的画面,应该会稍觉宽慰。
但那会儿他正在郊外,和岑夫子及两位同窗回江城书院。
钟恒这是回去参加院试。
本朝科举的院试一般都是在原籍,但有些地方文风不盛,整个县里都没有像样的书院和官学,因此朝廷规定,上县周边的下县考生,可以到上县求学科举,不用来回奔波。
钟恒之前一直在南园书院,因此参加科举可以回曲城,也可以在江城。
但钟恒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曲城,所以在江城科考,求之不得。
钟恒和同窗一道去游玩时,只不过是南园书院一个平平无奇的学子。
可等钟恒再归来时,简直就成了南园书院的闪光人物。
别说钟恒这个黄门子弟了,就连一起在源城黄府打了个转回来的岑夫子杜寅等人,都邀约不断,名声骤起。
钟恒知道这些光环和美誉并不是他自己有才有德,而是借来的光,因此就算回到书院,也是闭门读书,只待考期。
孟大郎手里拿着两封信,去书房找孟老爷。
“爹,派去乐县和源城的人都回了消息。”
自从上次钟生和他长谈之后,孟大郎就让人去乐县和曲城,暗中调查毕三娘,月山寨寨主招女婿乔胜,还有曲城的钟家吕家。
因为钟恒向孟大郎透了底,孟义去曲城是干什么的,孟大郎就授意去曲城的人,也在暗中助孟义一把。
否则孟义也不会那么容易地就找到了给力的帮手,人群里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助攻侠。
孟老爷指了指座椅,“坐下慢慢说。”
其实要不是钟恒诚意十足,他都已经打消了考虑钟恒当女婿的念头了。
钟恒家世虽然棘手,但想想自古好事多磨,他也不忍心把闺女一根不错的红线给掐了。
因此虽然他和老妻没有点头,但也默契地不再提为孟妍相看的事了。
孟大郎就先说起乐县的消息。
“的确有位毕三娘,原本毕家是在乐县开酒楼的,毕父毕母一日带着幼子进山上香,结果碰上了山洪,三人全都遇难,只剩下了十六岁的毕三娘……”
这毕三娘倒也能耐,虽然全家只剩下了她一个,却硬撑着将家传的酒楼开下去。
后来不知怎么地,可能是月山寨的二当家乔胜经常在毕家酒楼出入,结识了毕三娘。
大概是二人来往密切,有点风声传到了龙当家耳朵里。
龙当家哪怕对乔胜不算多在意,也不能容忍一个酒楼的女人,跟她的男人有点什么。
乔胜多精啊,在月山寨,全是龙当家说了算,恼起来要他的小命也不算稀奇。
吓得他赶紧表明心迹,说自己跟姓毕的女人压根没什么瓜葛。
龙当家也不细究,只是放下话来,让姓毕的赶紧嫁出去,再让她发现跟乔胜见面,就叫他们这一对做个同命鸳鸯鬼。
毕玉翠没别的路,只能赶紧关了酒楼,带了家财下人,离开了乐县。
但离开乐县之后去了哪儿,乐县的人就完全不知道了。
孟老爷听了毕玉翠之事,不由摇了摇头。
毕玉翠以一个女子之身,撑起自家酒楼,原本令人佩服,可她不知自爱,勾搭上有妇之夫,这就不地道了。
而她若是勾搭了普通富室,没准还能盼着对方休了正妻,再接她进门。
却没算到踢到了铁板,龙当家放出个风声来,就能吓得乔胜再也不敢跟她来往,她也得关了生计,火速出嫁。
毕玉翠嫁人,随便挑一个老实穷人嫁了也就是了,毕竟嫁妆多你情我愿的啊。
可偏偏要仗着纪氏的势来强嫁钟生,这可就太不地道了。
但凡是个有几分血性的,也不会乐意这门婚事啊!
孟老爷忍不住评价了几句。
“这位毕三娘,倒更像是黑道出来的。”
行事不讲道义,全靠强抢强夺。
孟大郎算是见多识广了,可毕玉翠这样的女子,还是头一回见。
“父亲说的是,这信上说,毕玉翠离开乐县之前,曾去寻医婆看过病……没过多久,那医婆就失足跌下河没了。”
孟老爷听了也觉得骇然。
“毕玉翠有恶疾?不,应该是……”
孟大郎猜的跟孟老爷差不多,“这样的女人当妻子,那实在是引狼入室啊!”
难怪钟恒说这门亲事十分不堪呢,依他看,不光不堪,还有性命危险啊!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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