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老九斜眼瞅着钟老爷, 皮笑肉不笑。
“哟，这不是我那姐夫么？没想到啊，隔了十几年没见, 姐夫这样的金贵人, 还能记得我这个小舅子！”
钟老爷头皮直发麻，还是陪笑拱手, “大吉兄弟这是说哪里话, 都是正经亲戚, 再过多少年也忘不了的。”
旁边吕十娘就插了句话。
“姐夫可还记得我？”
钟老爷又冲着便宜小姨子拱拱手，强笑道, “这是十娘吧？自然是记得的。”
吕十娘就掏出手帕子来抹眼睛，“呜呜，我就知道姐夫还是好的, 先前那些把我们兄妹两个关在门外的，都是不长眼的刁奴，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指使，不想让大郎认我们吕家这些正经亲戚的！”
吕十娘这话含沙射影, 而旁边的围观群众也来助攻。
“是啊！这亲戚上门, 就关在外头, 怎么都说不过去啊！”
“钟老爷, 你这家里内院，看起来是没管好啊！”
钟老爷的嘴角就直抽抽, 赶紧替纪氏打圆场。
“九弟, 十娘妹妹，千万莫怪，纪氏是后来嫁进来的，她有所不知, 也是难免的。”
吕老九两眼一翻，一把就揪住了钟老爷的衣襟。
“哈！听着钟老爷的意思，这后娶的娘们，就可以拿不知道当借口，跟前头的亲家断亲了？我们吕家人上门，寒冬腊月地被关在外头，你就用一个后娶的娘们不知情当借口，合着是拿我们吕家人当猴耍呢！”
钟老爷被勒得呼吸不畅，身边的伙计就要上前，钟老爷赶紧摆了摆手，他可不想在自家大门口打起来，弄得在全城名声扫地。
“误会！都是误会！”
吕老九就松开手，还给便宜姐夫拍了拍衣襟，还给了个笑脸。
“嗯，姐夫倒是说说，什么叫误会？是下人不长眼，还是没长耳朵？”
钟老爷被怼的胸口发闷，然而他现在被架到这儿，当着这么多人，也不能没有表示。
登时就冲着大门吼道，“里头的人是聋了么？还不开门！”
没几息的工夫，钟家大门就开了一条缝，看门男仆探出头来，看见钟老爷，忙大开了门。
“老爷可回来了！”
他这话音才落，就挨了当胸一脚。
“好大胆的奴才，吕家舅爷姨妈来了，就不知道好生招待！”
钟老爷这一脚虽然没用力，但他带着怒气出的脚，男仆捱着也不好受，团身跪到一边，嘀咕道，“老爷恕罪！小的，小的……不知道，没见过吕家舅爷，老爷恕罪，舅爷恕罪啊！”
其实是他的错吗？
明明是太太身边的婆子出来说了，叫把上门来打秋风的姓吕的都打出去的！
但他又不傻，知道当着这么些人要是说了实话，没准明儿就被卖去做苦力了！
钟老爷指着他骂道，“都是你们这些不长眼的，险些叫我钟家得罪了亲戚！”
又转身向吕家兄妹连连拱手，“九弟，十妹，姐夫在这儿给你们陪不是了！”
他都这样了，这吕家两泼皮总不至于还不依不饶吧？
只要把这两人弄进去，看看他们来是想弄点钱还是怎样？
以他对吕老九的了解，也就是撑死了几十两银子的事儿……也是纪氏眼皮子浅，舍不得花小钱，谁知道吕家人闹起来，反而赔得更多！
吕十娘摆了摆手，嚷道，“我可不敢受姐夫的礼！”
而吕老九却稳稳当当地站着，坦然受礼，还扬声道，“姐夫不是我托大，而是如今吕家就剩下我这个当家的了，我上门两次都吃了闭门羹，丢的不光是我的脸，而是吕家的人，如今一个小礼，还是该受的，就算是我没了的姐姐知道，也不会怪我！”
他这么一说，原本觉得钟老爷也算态度不错，先前多半是一场误会的围观群众也纷纷点头。
“不错不错，这一礼很是该受！”
“若是换成我的亲家这般怠慢，老子必不同他轻易开交！”
钟老爷就暗自咬牙。
他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算是没法从他这便宜小舅子这儿捞回名声了，还是赶紧进府里吧，要多少银子也有个商量头！
钟老爷满面陪笑地把吕老九吕十娘给迎进了钟家。
钟家大门也就关了起来，再也瞧不见一丝一毫。
围观群众这才余论不息，慢慢地散去。
“什么？老爷把吕家人给带进了府？”
纪氏自从吩咐把大门关严实，不让吕家人进来，就在房里，坐不安生，站着难受。
一听这信，蹭地就站起来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的，让那泼皮进来做什么？”
“那，太太，老爷吩咐厨房做席面呢！”
纪氏心烦气燥，几步走到炕上，自己扯了被子，蒙头盖上。
“诶哟，我这心口闷得疼，有什么事问老爷去，别来烦着我！”
明明吕家就没人了，这一个远房亲戚，也上竿子迎进家门！就知道那老家伙，心里忘不了吕氏呢！
纪氏虽然撂了挑子，但厨房还是麻溜地整治了一桌子酒菜，摆在了待客的厅里。
钟老爷热情招呼着吕家两兄妺。
“来来来，九弟，十妹，我敬你们，这一杯酒就算是我这个当姐夫的，向你们陪罪了！”
吕老九眼角瞅也不瞅桌上的酒和菜，装作自己对肥鸡大鸭子烧肉火腿的不大稀罕，而是皮笑肉不笑地端起了酒杯。
“不敢不敢，只盼着下回我们再来，你们府上的门房可别又眼拙犯蠢，把我们关在门外！”
钟老爷哈哈一笑，同两位吕家人一起喝了这杯。
“时候仓促，做得有点赶，简陋了，九弟十妹，将就着尝尝哈……”
吕十娘目光在桌上环绕一圈儿。
这里头任何一盘菜，都是过去的她在过年也吃不上的好菜色！
然而这会儿她眼馋，肚子却饱。
没法子啊，那个孟义太精了！
来的时候，不但给他们换了行头，还领着他们去大吃大喝。
她大哥一口气干掉了一整只烧鸡，她吃得秀气些，肚里也躺着两个肘子。
兄妹俩这样的作派，反倒让钟老爷越发的感到棘手。
据他当年所知，这兄妹俩的父亲，吃喝嫖赌不务正业，最后酒醉失足落进了水沟。留下这一对兄妹也是衣食无着，穷得叮当响。
钟老爷一开始听说是他们，就觉得定然是钟家的对头，专门找来的这吕家兄妺，就是为了给钟家找点麻烦，他多出些银子，应该也能打发了。
但就看这两人的模样，对桌上的硬菜瞅都不瞅，似乎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姐夫不用客气，我和妹子都是吃过饭来的，不然也怕被人说是来打秋风不是？”
“咱们不如还是说正事吧？”
“是啊，姐夫，我就想见见我外甥，听说定了亲？”
吕十娘就放下手里的筷子，东张西望的，“姐夫，听说你又娶了个纪氏？果然是老夫疼少妻，这家里来了客人，这当家的主母都不用露面的，莫不是没有名分的？”
吕老九就呵斥了句，“大利！莫要胡说！虽然姐夫再娶，也没来寻咱们吕家人写婚书，这事儿只好藏着掖着，咱们又没有跟纪氏有深仇大恨，哪里就当面嚷嚷出来的！”
吕十娘被骂得低下了头，扭捏道，“姐夫莫怪，我也就是一时好奇，没见着纪氏，这才失言了！”
这对兄妹一唱一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
可说出来的内容，却让钟老爷头皮一炸。
认真说起来，他续弦纪氏，似乎，好像，还真的少了一个章程。
前房过世，要再娶后妻，那是要得到岳家的同意的。
但他当年，因为岳家两老已经过世，吕氏又没有嫡亲的兄弟，所以就没多想，直接娶纪氏过了门……
钟老爷心里过了几个来回，这才笑了。
“小妹还是要慎言啊！有些事，你许是不大清楚……”
“岳父岳母过世得早，当时还是我和你姐操持的，你那时还是个几岁的小娃呢。”
他这意思，虽然没有明说，也表示了态度。
虽然再娶新妻要得到岳家的同意，但他元配的父母都已过世，吕大吉和吕大利兄妹都只不过是堂弟堂妹而已，要想摆正经岳家人的架子，来挑他娶继室没通知吕家的理儿，怕是有些牵强。
钟老爷不说还好，他这一说，吕老九就笑了。
“姐夫不说，我倒是忘提了！”
“好教姐夫知道，因为我大伯无子，我们村里吕家族长就做了主，让我一肩挑两房，也是大伯的儿子哩！”
吕老九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纸，在钟老爷眼前晃了晃。
钟老爷的心也跟着晃了晃。
这下可坏了！
他以为百两银子以内就能完事的，这下子怕不得要二三百两！
钟老爷脸上的笑更亲切了些。
“啊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钟老爷一把就握住了吕老九的手，重重地握了握。
“这般说来，咱们就更亲了！”
吕十娘也在一边拍手，笑嘻嘻地应和，“姐夫，你也替我大伯和姐姐高兴吧？”
钟老爷脸皮轻颤，“哈哈哈，太高兴了！”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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