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提还好, 吕十娘嗷地一声就嚎了起来。
“那个臭皮匠,老娘一个黄花大闺女,不嫌弃他死了婆娘还有两个拖油瓶, 还有个刁老娘, 也没要他彩礼就嫁了过去,他可倒好, 天天嫌老娘不好, 老娘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就跟他合离了!”
吕老九嘴角直抽,“就, 就合离了?”
他吕老九一个吃饱,全家不饿,那真是天不怕刀不怕。
可碰上他这个老妹子, 还是有点麻爪。
他这个妹子吧,长得是没啥毛病,打扮打扮还能看,可就一个, 太泼辣!
当初她嫁出去的时候, 他还偷着买了壶老酒, 就着摸来的鱼, 私下里庆贺了下。
这没想到,嫁出去的人, 她又回来了!
这可怎么整啊, 家里有个嫁不出的妹子,村里那些多事的老头老婆子们,又得使劲戳点他们了!
吕十娘昂头道,“离了!这回他就是八抬大轿, 跪下来求老娘,老娘都不会再回去了!”
说着想到了什么,就去解背上的包袱。
“哥,我还给你带了件皮坎肩呢!”
比起你回家来,老哥我宁愿没有皮坎肩穿啊!
吕老九看老妹这么热情,这句话在嘴边,愣是没吐出来。
不过眼角就扫着了吕十娘脖子的一块青,“那臭皮匠,他打你啦?”
吕十娘一手拿着皮坎肩,一手就挼起了自己的袖子。
“要不是臭皮匠打人,老娘能回来?”
吕十娘露在外头的胳膊上,就有好几道青肿。
吕老九一股火就上了头,眼角四处扫射,“他娘的臭皮匠!老子,老子……”
吕十娘就看他在破屋里四处转圈,拉了吕老九一把。
“哥,你干啥?”
“老子找个趁手的家伙,去打死那个臭皮匠一家!”
吕十娘赶紧拦住,“哥!哥!不用,真的不用!”
吕老九双眼冒火,“那就让他白欺负?不行,老子必要打回来!”
吕十娘咳了一声,“咳,那个吧,我也动手了……臭皮匠他也不好过。”
这事吧,起因是两个小泼皮霍霍了她最好的一件衣常。
她把两个小泼皮都打了一顿屁股,老婆婆就在男人跟前扇风点火,说她后娘心黑,要害死继子。
臭皮匠就来打她,她是那好欺负的人么?拿起擀面杖就跟他打。
虽然臭皮匠是打着她了,可也被她挠了个满脸花!
吕老九停下了手,“真不用?”
“真不用。哥,这个人真是钟家的人?他来干啥的?”
“不会是要认咱们这份亲戚了吧?哥,我听说钟家的买卖做得还不错,要是真能认了,就叫钟家外甥给咱修房子,再给你娶个媳妇!哥以后我就不嫁了,我就跟着你过!”
吕老九固然听着妹子画的大饼是挺美,然而想到妹子以后不嫁就跟着他,头就开始生疼。
“先看看那个说些啥吧?这么多年不来往,谁知道是打什么算盘?”
吕十娘放下袖子,笑道,“管他呢,反正东西都落咱们手里了!”
他们兄妹俩,可不是吓大的。
吕家两兄妹回到原来那间屋子。
孟义冲着吕家兄妹拱拱手,满面带笑。
“既是吕十姨也在,倒不妨一道听听……”
一番话说罢,吕十姨两眼闪亮,转头拉着吕老九,“哥!”
这买卖能做啊!
而且还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啊!
吕老九笑了两声,拍了拍胸脯,“行吧,我那外甥这些年过得不易,先前是我们做长辈的不知道,这会儿知道了,哪能任由纪氏这样苛待我外甥?必要进曲城,给我外甥讨个公道!”
曲城城西的钟府里,当家太太纪氏正坐在坑上,手里拿着一块闪闪的织金料子,爱惜地摩挲着。
一个婆子站在下首,满脸带笑地恭维着纪氏。
“这块料子,是我们姑娘特意转了几道弯,托了人从京城买回来的,听说这个价,都比得上金子了!如今做个褂子穿在外头,去吃酒赶会,那是再体面不过,且这个色儿,就仿佛是专为太太制的一般,太相衬了!”
纪氏笑眯眯地点点头,“你家姑娘费心了!”
“其实,我一个说话就要当婆婆的人,用不着很打扮。”
婆子笑道,“太太这话可不对,您瞅着面嫩,跟我们姑娘看着多像姐妹呀!我们姑娘跟太太投缘,不管去哪儿,做什么,心里都想着太太呢!”
“这不,就盼着能早点进府里,跟太太做一家人,早晚都能见着,那才是嫡亲的呢!”
纪氏目光闪了闪,“你们姑娘的想头,我也不是不知道。其实我这心里,也是喜欢三娘进府里来陪我的。只是,这事,不好办啊!”
她是收了表外甥女毕三娘的银子,把钟家长媳的位子,卖给毕三娘了。
当然了,毕三娘那点事儿,她也隐隐约约地知道一点。
一个没出嫁的闺女,打扮得花枝招展,天南地北地倒处跑,出手都不把银子当银子……还能是什么正经姑娘不成?
但毕三娘越不正经,她就越喜欢。
谁让钟恒这个小贱钟,占去了钟家的长子位置呢?
而且人贱命硬,她三番四次地想招都没成功,硬是让钟恒活蹦乱跳地活到了能娶媳妇的年岁!
让她给钟恒操办婚事,好给钟恒讨房贤良淑德的媳妇?那是做梦!
也是瞌睡碰上枕头,她这个表外甥女不知道怎么知道的那倒霉钟恒,就捧着银子来找她来了。
有猫腻好啊!
没有猫腻,她能这么心满意足,做梦都笑,大大方方地给继子操办全套的婚事儿吗?
毕三娘前一阵子,还跟她细细打听了钟恒在江城南园书院的事儿,似乎是过去找人去了。
虽说她心里不怎么瞧得上毕三娘这个小娘们吧,但不得不承认,这小娘们长得就是挺勾人!
要不是她的儿子们年岁还小,她是绝对不会放任毕三娘这样的嫁进钟家来的。
毕三娘去寻了钟恒,钟恒那个傻子,哪里见过什么世面,没准一见面就昏头昏脑了……也算是心甘情愿,愿者上钩,她这个继母还做了回月老呢!
然而毕三娘却无功而返,说是连面儿都没见上!
没见上就没见上呗,反正这婚已经定得死死的,就差一个拜堂入洞房了!
但毕三娘这小娘皮又多了妖蛾子,三番几次地派人来说,想要让她把姓钟的傻小子给叫回来,先拜堂成亲!
这婚礼的日子都排好了,让她再去跟老爷说,还这么赶,万一老爷怀疑起她来怎么办?
再说毕三娘嫁进来是来给她当儿媳的,她不能因为拿了毕三娘银子,就把毕三娘给供起来吧?还是不能答应得太容易,得拿着!
这不,毕三娘就左一件礼物,右一样礼物地送了进来。
纪氏收足了东西,觉得拿捏得可以了。
“行吧,我这就想想办法去。”
纪氏整天闲在内宅,自己又不用洗衣做饭,缝补洒扫,儿子们都大了,这空闲的时候就多了,每天就琢磨些小奸小巧,虽然之前没应下,但心里早就打好了草稿。
前些日子她为长子娶妇尽心尽力地办彩礼,布置新房,还让老爷感动得都落泪了。
夸她是满曲城都难找的贤良妇,往日竟是旁人都误会了严母的一份心!
如今她只要借口说去上香寻高人问过了,尽早办婚事有利长子前程,老爷定然不但不会驳回,还会赞她全心为继子着想。
婆子一听纪氏给了准话,立马眉飞色舞,好听的话不要钱一样抛洒出来。
纪氏受用地矜持微笑。
还没等到把婆子送走,就听着外头有人来报。
“太太,门外来了几个人,说是大公子的娘舅家人,听说大公子就要成亲,特别上门来贺喜的!”
纪氏一听,眉稍就吊了起来。
“大公子的娘舅?不是说吕家人都死绝了么?”
外头这些人都是纪氏当家后换的,哪里知道已故的吕氏娘家人死没死绝,因此也不吱声,就等着吩咐。
纪氏挥了挥手,“哪里来的骗子,还来问什么,快打出去!”
她就不想听着一个吕字!
钟家大门处,一行六人,五男一女,正旁若无人地大声说笑着。
“哥,这就是咱大姐家啊?我记得小时候过来,那看着可比如今气派啊!”
“那会儿咱大姐当着家,咱大姐多能干啊!现在么,啧啧啧啧……”
“诶,可怜我那没了亲娘的外甥啊!这些年过得太不容易了啊!”
吕十娘拿着帕子,抹着眼角。
她如今可跟背着包袱回娘家的狼狈大不一样了。
身穿丝绸袄裙,头插金花,脸敷脂粉,脚上一双高帮绣花鞋。甭提多体面了!
要是那臭皮匠见了,保准瞪着俩狗眼认不出来!
“是啊!想当初,咱们家日子正是难的时候,我寻思着来看看小外甥吧,哪里知道,连这钟家的大门都没让进,还说什么太太姓纪,就不认前头人的亲戚了!”
吕老九说到动情处,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把一个亲舅舅见不着已故亲姐留下来的骨血的辛酸演得淋漓尽致……当然了,围在钟家大门口的吃瓜群众也越来越多。
谁不想来点新鲜热乎的呀?
前些日子,倒是听说钟家给长子定了亲,却是一点没见那钟恒的影儿,合着是人在书院,家中定亲,把新郎全蒙在鼓里了!
但凡知道钟家底细的,谁不觉得纪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w ,请牢记:,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