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 钟兄弟如何知道的?”
钟恒早就想到,他说得越多,在某些老谋深算的人看来, 就难免有了破绽。
因此他想来想去, 想到了一个最合适的背锅人。
谁呢?
乔福!那个两面三刀背主的小人。
于是他沉痛地叹了口气。
“唉,说来有些丢人, 小弟的奶娘有个儿子, 跟在小弟身边做长随, 小弟之前糊涂失察,却没料到这奶兄早就被继母收买……后来无意中才发现此人品行不端, 偷鸡摸狗,待要送官时,他自己才爆出了是继母买通了他。”
“此人吃喝嫖赌, 无所不为,手里有钱,就常同继母手下结交,因此知道了不少小道消息。他为了不进大牢, 就全同小弟交待了。”
反正乔福在牢里, 好多年也出不来, 不把这些锅丢给他, 那要丢给谁去?
孟大哥听着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钟恒身边的小厮背主进大牢,他倒是也听说过, 却没想到里头还有这样一层。
想想钟恒也是实惨, 明明前途正好,却被继母亲父给硬生生地拖进泥塘子里,这搁着谁也不能忍啊!
孟大哥就拍了拍钟恒的肩膀,叹道, “钟兄弟实在不易啊!”
他自己家家庭和睦,他爹虽然有钱,可也没纳妾收通房,家里一弟一妹,其乐融融,他成亲之后也没有过乱七八糟的想法,因此可不用担心后院,精力都放在生意场上。
确实没法想像如钟家那样的家里要怎么待。
钟恒眼圈一红,“因此看到大哥家中长辈慈祥,手足友爱,着实心生羡慕啊!”
这老实人说话,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夸张的言语,但偶而真情流露,比那些舌绽莲花的,更能令人信服。
比如说这句话,就有两层意思。
一个是拍整个老孟家的马屁。
另一个是表达了自己打从心里的羡慕。
甭管别人听了怎么样吧,反正在孟大哥的心里,很是刷了一波好感度。
钟恒察言观色,趁胜追击。
“小弟心慕孟姑娘,但也知如今情势所迫,还配不上孟姑娘,不敢求定亲许诺,只求伯父和大哥能在给孟姑娘定亲的时候徐徐图之,给小弟一个争取的机会?”
钟恒都说成这样了,孟大哥本来就对他很是欣赏,只不过碍于钟恒的家世这才不想他成为自己的妹夫,因此听到这话,就琢磨了起来。
过了好一阵,才道,“钟兄弟,若是从我心里,是很乐意跟钟兄弟结亲的,徐徐图之自然是乐意的,不过家中还有父母双亲,舍妹的婚事,还是要他们拿主意的,因此我也不能给你个准话,但定然要为钟兄弟极力美言……”
孟大哥觉得钟恒这样有诚意,把自己家里定的不堪亲事和盘托出,又没有要求孟家给出许诺或者信物,比那些巧言令色坑蒙拐骗之辈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他回去向父母一说,估计他们也会同意的。
毕竟好饭不怕迟,而小妹的年纪也不大,等上一等还是可以的。
而小妹那里,不用问都知道也是对钟恒有意的啊。
他这话一说,钟恒只觉得忧虑尽散,风住云开,喜上心头。
“小弟多谢大哥!”
孟大哥伸手把他扶住,“不必,不必,只望你否极泰来,早日从麻烦里脱身……”
然后孟钟两家结亲,顺利成为他妹夫啊……
日当正午,三家庄外的山路上,摇摇晃晃地驶来了一辆骡车。
几位老汉端着饭碗,坐在村口的大松树下边吃边侃,正说得热闹。
“咦,这时候,怎么来了个车?”
“不知道是谁家的亲戚……”
“小伙子,是从哪来的?不知道要寻谁家?”
三家庄本来就不大,不过五六十户,全是许王吕三姓。
因此各家各户都沾亲带故,从外头进来了人,只要不是眼熟的,都会开口问个究竟。
赶着骡车的小伙跳下了车,一手拉着缰绳,满脸带笑,对着老汉们做了个转圈揖。
“各位老人家有礼,小子从城里来,奉我家主人之命,来这里寻吕家舅爷。”
老汉们互相看看,最后目光都集中到一个黑瘦老汉脸上。
“老吕,是你家的亲戚?”
黑瘦老汉点了点头,“小伙子,咱们村里有十几家都姓吕,不知道你要寻的是哪家?”
“舅老爷名叫吕大吉,听说有个外号叫吕老九的……不知道……”
他这话还没说完,老汉们嘴里几乎齐齐地发出了啧啧声。
“啧,吕老九啊!”
“是吕老九啊,嘿嘿!”
“吕老九还成舅老爷了啦……”
“吕老九家就在东头第一间,诺,就是房顶长了树的那个院子!”
孟义听着这些老汉的话,就觉得事情可能不一般,等顺着老汉指的方向看过去……
他就愣了足足几息的工夫。
这个三家庄离着曲城不远不近,靠近山区,田地看上去也不甚肥沃,再看村中的屋舍和老汉们的衣着打扮,也知道不是富庶的村子。
然而别的宅院好歹是整齐干净的。
但吕老九家……孟义走得越近,心里也想啧啧几声了。
这哪里是个宅院啊,前院的破木门风吹雨淋,虽然还在框里,却已经摇摇欲坠……
孟义觉得小偷见了这家都得绕着走,生怕手还没挨着门,门先倒下来砸着!
“吕老九,快出来,你家有客来啦!”
“贵客上门,还不赶紧迎接?莫要再犯懒啦!”
“小伙子,要进院子就从那个豁口进!这大门要是倒了,可得防着吕老九讹人!”
爱看热闹的老汉们也不蹲树下闲聊了,而是跟着孟义的车来到了吕老九家门口。
这会儿见孟义傻眼,便好心地提醒几句。
孟义果然发现了这个石砖垒成的院墙,靠西头有个大大的豁口,豁口边上还垫着几块高低不等的石头,显然是经常有人出入,还顺手弄了垫脚的!
就这个门,这个通道……可见主家是何等的懒到出奇?
“谁啊!”
从最东头的一间屋里传出个汉子的声音,孟义还没说啥,老汉们已经热心代答。
“吕老九,快出来吧,这回不是来找你要债的,是来瞧亲戚的!”
“没想到你还是谁家的舅爷呢!哈哈哈!不是听说你妹子在婆家撒泼使坏,婆家人天天说要体了你妹子吗?”
孟义听着这些话,只觉得信息量极大,隐隐觉得屋里这人怕是不大好对付。
然而新主家头一桩任务交给他,还给了他充足的银两,他就算为了在新主家跟前站稳脚跟,也得硬着头皮把事情办妥啊!
就听着里头悉索一阵声音,好一会儿屋里的门才咯吱作响,从门内走出一个手长脚长的中年汉子来。
这汉子一头乱发,胡须唏嘘,扫帚眉搭三角眼,鹰钩鼻下薄嘴皮。
身上的衣衫皱巴巴的,又像在咸菜缸里头泡过许久,也说不上是灰是赭是绿。
就像这汉子的长相,说不上好看难看,但绝对是让人过目难忘,到哪里都特别有存在感的那种。
“哪个找我?”
吕老九挺胸凸肚,左顾右盼,视线越过坍塌的围墙就看到了孟义。
又迅速地落到了孟义身后的骡车上头,这才迅速闪过一道光。
“小人孟义,奉主家钟公子之命,特意来看望吕舅爷的。”
吕老九一听小人主家这些字眼,就先扬起下巴,目视鼻尖,摆出舅老爷的派头来,虽然一时没答话,心里却在飞快地回想着,他什么时候跟姓钟的有亲戚关系来着?
不过看这架势,车上必少不了礼物……就算不是,冲这小子叫他一声舅爷,他也得把礼物给留下!
吕老九还没想明白,在外头全程围观的老汉们却是议论上了。
“吕家有一门姓钟的亲戚?没听说过啊?”
“吕老九和吕十娘他们兄妹俩,要是能有门好亲戚,也不至于过成这样。”
“老吕你快想想,吕大吉家是不是有姓钟的亲戚?”
姓吕的黑瘦老者揪着胡子苦思冥想了半天,忽然一拍巴掌。
“是了!”
“当年吕大吉有个亲叔叔,进城里当学徒,因为机灵能干,被掌柜的看上,招成了女婿。就留在了城里。”
“啊?还有这一说,可怎么没听说过呢?”
“吕大吉他爷奶还在的时候,他们一家是住在镇上,家里日子过得不差,那会儿他亲叔叔还常带着媳妇孩子回来呢!”
“那不是吕大吉他爹吕大郎实在不是过安生日子的,跟着那些不三不四的学会了吃喝嫖赌,动不动就输钱,输了钱就得他老子娘给他堵窟窿,后来把一份家业败得精光,吕大吉他爷奶都气老了,吕大吉他亲娘索性回了娘家再嫁,丢下吕大吉和吕大利他们兄妹。吕大郎哪里是能管得了儿女的,那厮就成天不着家,还动不动进城去找他兄弟要钱,他兄弟一开始还给两个,后来见实在不像样就跟他断了来往,只瞧着兄妺俩可怜,偶而让人给送些吃喝旧衣……”
“再后来,吕大郎喝酒跌进沟里,他们家就剩下兄妹俩,在镇上的房子也被吕大郎输出去了,没地方容身,就想起咱三家庄这边,还有祖上传下来的一个旧屋子,这才回来的!”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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