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疏回头，就见付家两兄弟和熊桂枝走进屋来，后面跟着神色尴尬的熊大国和他的儿子熊磊。</p>
说话的是付文明，他一脸惊疑地看着自家妹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p>
“回来了，去洗洗，快开饭了。”熊老头是个人精，见两兄妹的样子，赶紧发话。</p>
付疏知道现在不是谈话的时机，本想先说服熊家二老再跟熊桂枝谈一谈，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p>
付文明见妹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以为她只是赌气之言，姥爷又发了话，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跑到屋外去洗手了。</p>
熊家在大队里算是富户，因此在非农忙的季节也是三顿饭，虽然吃的也都是些野菜糊糊，到底能填饱肚子。六零年初付家没一个孩子饿死，熊家人帮了不少忙。</p>
梦里是今年年底熊二国去省城建桥砸成重伤，把赔款和熊家多年积蓄都搭了进去，熊家才真正落败。</p>
熊桂枝跪下求付长军支援一些，除了一顿毒打什么都没换来，这也是付疏想要二人离婚的原因之一。</p>
熊二舅在钢厂，二舅妈娘家大嫂生孩子，她带着孩子回去帮忙，因此饭桌上的人并不多。大舅妈林芳努力活跃气氛，付文明都沉默不语，一脸痛心地看着妹妹。</p>
他的想法付疏能够理解，这个家里，也就付大姐付华和付文明享受过一些父爱了，付文明又是长子，自然是更得付长军喜欢。</p>
他出生的时候，付家从前的家底还没有败光，付长军对熊桂枝虽然不好，但对他也算是个慈父。</p>
在众姐弟中，付文明是和付长军感情最深的。</p>
所以在听到付疏的话时，付文浩的表情是惊讶，而付文明却既惊讶又气愤。</p>
吃过饭，熊家人习惯休息一会，熊老太安排付疏和熊桂枝一屋。这正合她意，下午还要去胡向志那里买布，在那之前她需要和母亲先谈一谈。</p>
付文明眉头皱了皱：“还是让二丫和我们一屋吧，妈太累了，别吵到她。”</p>
熊老太顿时生气：“像什么话！二丫都十七了，哪能跟你们一间屋子！”</p>
付文明话说出来就知道不妥，被骂了也没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付疏一眼，眼神里带着哀求。</p>
付疏心知若是自己坚持，怕是会和哥哥心有芥蒂。但说到底都要看熊桂枝如何抉择，二人都不能左右她的决定。</p>
关上门，付疏看着坐在床上的熊桂枝，虽然打理过，还是能看到额角和颧骨的位置有淤伤。</p>
没见到时付疏还能安慰自己，也许伤得不重，可如今，让母亲和付长军离婚的心又迫切了很多。</p>
她把特意从厨房里端的碗温水递给熊桂枝：“妈，我说的事你怎么想？”</p>
熊桂枝看了看自己女儿，低头抿抿嘴：“啥事啊？”</p>
“和爸离婚的事。”</p>
熊桂枝没有说话，手里紧紧抱着碗，不知怎么回答女儿。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没上过学的农村妇女，“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喊了那么久，可根深蒂固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p>
和付长军“分居”是她这辈子做得最大胆的决定了，被村民们议论了老长时间，离婚这事，简直听都没听过。</p>
付疏知道她一时难以接受，默默坐到她身边，说起别的事：“妈还记得不？三丫小时候也很调皮的，最爱玩灶膛里的树杈子了。四岁的时候拽了好大一根跑到院子里，点着了红薯干的袋子……”</p>
听到孩子小时候的调皮事，熊桂枝的神色果然轻松了不少，付疏继续说：“幸亏袋子里的红薯干没剩多少，不然您得心疼死了。可这事儿让爸知道了，冲进屋里打您，三丫吓得哇哇哭，从此再也没捣蛋过，声音一大就细声细气地哭，都十岁了打雷还尿裤子。”</p>
付疏的话勾起了熊桂枝的伤心事，想起女儿被吓得像个小猫似的可怜样，心疼得难受，转过头擦了擦眼泪。</p>
付疏说得心里也不好受，这是她记忆深处的事，若不是要逼一逼熊桂枝，她是绝不会把这事往外掏的。</p>
付萍那时候还小，不记事，却也还是留下了阴影，现在下雨打雷都躲在被子里不敢出来。熊桂枝为这事总是偷偷抹眼泪，直到付萍长大了不那么怕了，她才不哭了。</p>
付疏见她动容，加一把火道：“昨天到家，三丫和文庆都坐床上哭，哄到后半夜才睡着。今天要不是有刘婶儿在，我都怕爸把气撒到弟弟妹妹身上。三丫本来就怕事……”</p>
虽然是为了劝说熊桂枝，但付疏所言也句句真心。付长军那样的人，简直就是禽兽，他的心已经扭曲了，妻子能往死里打，谁敢保证他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女？</p>
万一哪天他喝醉了家里只有付萍或者付文庆，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p>
熊桂枝听了她的话，再也忍不住，呜呜哭出声，嘴里含含糊糊说着心疼儿女的话。</p>
付疏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安安静静等着，该说的她都说了，她相信熊桂枝会做出对的选择。</p>
哭了能有二十分钟，熊桂枝去外面洗了把脸，红红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付疏：“二丫，妈离婚。”</p>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p>
付疏听她的话，心里也不好受，二十多年的日子，哪是那么好割舍的。</p>
她轻声道：“妈你先歇一会，我回家看看三丫和文庆，晚上回来一起研究章程。”</p>
直到熊桂枝含着泪睡着了，付疏才悄悄走出去，轻声关了门，往镇里走去。</p>
回家看弟妹只是借口，她早把付萍和付文庆都安排好了，现在是要去胡向志家拿布料。</p>
时间有些赶，付疏拿出最快的脚程，两个小时的路硬是一个半小时就走完了。</p>
她先去供销社买了半斤鸡蛋糕，然后到镇纺织厂门卫那里做了登记，门卫老大爷给她指了路。</p>
付疏给门卫大爷两块糖，谢过人家，就进了家属楼。胡家在二楼，她敲了敲门。</p>
开门的是个虎头虎脑的胖小子，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的确良短袖和军绿色的七分裤，十分可爱。</p>
小胖子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付疏：“姐姐，你找谁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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