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付疏给弟妹做了饭，把付文庆送去小学，又把付萍送去了刘艳霞那里。</p>
今天付萍放劳动假，要他们年级的同学下午去割猪草。</p>
钱家离付家并不近，昨天晚上，刘艳霞却能第一时间赶到付家，帮忙照顾付萍和付文庆，可以看出她对这几个孩子是真心疼爱的。</p>
“婶儿，今天又要麻烦你了。”付疏抓出几块糖来，刘艳霞却是说什么都不肯收：“你这孩子，自己吃，瞧你瘦的！”</p>
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一边跟着刘艳霞编竹筐的钱妞妞，实在不知道自己的瘦要从何说起。</p>
刘艳霞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王桃花那人，就是个讨人嫌的，她说什么你都别在意。”</p>
昨天她在屋里，并不知道外面人都说了什么。她想起以前的事情，凭着王桃花那人的德行，定然是拣着难听的说。</p>
付疏昨天本来觉得，王桃花那人也许就是那样，再加上自己与她女儿的关系，才会那副样子。如今听到刘艳霞这么说，就知道肯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便问：“婶儿，她和我家闹过矛盾？”</p>
刘艳霞知道付疏的性子，是个稳重的，叹了口气道：“唉，这事不说也罢……”</p>
从她的叙述中，付疏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原来当年媒婆给王桃花相看的第一个人并不是李木匠，而是付长军。</p>
王桃花虽然是聪明人，但聪明人也有青春悸动的时候，她见到付爱上书屋历高人也俊俏，哪个女孩见了不心动？王桃花自然也不能免俗，她心里喜欢极了。</p>
那时候的付长军的确是天之骄子，还有一个高中毕业在供销社工作的对象，哪里能看得上除了长得还算清秀一无是处的王桃花？自然是把这门亲事拒绝了。</p>
后来付长军被拉下马，王桃花心里庆幸，马上嫁给了和付家同村的李木匠家，还四处散播她曾拒绝了付家相亲的谣言。</p>
看见跌落谷底的付长军被所有人嘲讽，王桃花心里得意极了，哪成想付长军转身就和地主丫鬟的女儿熊桂枝结了亲。</p>
这两次相近的婚事难免被拿出来比较，尤其是两桩婚事的新娘子。王桃花虽然清秀可人，在农村也是数一数二的白净相貌，偏生熊桂枝生得艳丽逼人，身材更是比她清清瘦瘦的窈窕了不少；王家虽然家境不错，但哪里比得过熊桂枝家里有几绣袋的金瓜子？</p>
后来两家孩子出生，王桃花心里的落差感更重。付文明温文尔雅成绩优异，在大队小学上班；而李立根笨拙木讷，辛辛苦苦种地也没几个工分。她的女儿李秀秀倒是随了她长得不错，性格却胆小老实；偏偏和她年岁差不多的付家二丫付疏，生得秀丽貌美，成绩好嗓子好，性格更是落落大方。</p>
这叫王桃花怎能不怄气？好在女儿一年前开了窍，挖了付疏的墙角，让她爽快了好久。昨天又听说付长军在外面喝醉，回家就打他婆娘，她才换上新做的衣裳去看热闹，就想着去瞧一瞧熊桂枝的丑态。</p>
付疏听到这些上一辈的恩怨，觉得好笑：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本该睡个觉就忘了的事，却能恩恩怨怨的纠缠十年二十年。一生短短几十年，浪费在这些事上，未免太奢侈了。</p>
趁刘艳霞领付萍去屋里的功夫，付疏给妞妞兜里塞了两把糖，就离开往熊家去。</p>
熊家和付家是同村，却不是同一个大队，而是在北面的五星大队。虽然对付长军这个女婿看不上眼，熊家人却对付家的孩子都挺热络，尤其是美名在外的付文明和付疏，都颇得二位老人的喜欢。</p>
因此付疏到的时候，大舅妈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她便笑得可亲道：“你外婆一早就说你这孩子孝顺，今早肯定要过来。你妈跟你大舅带着你哥他们去摘野菜了，一会儿回来。”</p>
付疏心里温暖，主动拉起大舅妈的手笑着说：“舅妈往后可别一大早就在这等着，我心里不好受。”</p>
听她这话，林芳笑容更大，嘴上却假装抱怨：“你这孩子这么久不来，果然跟舅妈生分了，分得这么清楚！”</p>
付疏也笑，跟着林芳走进了堂屋，熊家二老坐在椅子上，看着床上的两个小孩，那是大舅家的二女儿熊果和小儿子熊超。</p>
熊家二老一见到付疏，立马笑成了两朵菊花。</p>
熊老太朝她招手：“二丫来坐，让姥姥瞧瞧你！”</p>
说罢，又向着林芳挥挥手：“快把二国带回来的红糖给二丫泡一碗。”</p>
熊二国是付疏的二舅，有几分灵泛，在镇钢厂做个临时工，工资没有正式工多，但也不少。</p>
熊家给孩子起名也图方便，大儿子叫大国，二儿子叫二国，小儿子叫三国。</p>
林芳应了一声，抓起厨房的钥匙就去泡糖水了。</p>
付疏听话地坐在姥姥旁边，熊老太抓起她的手轻轻拍：“我可怜的二丫，跟着那个遭雷劈的爹，可受苦啦！”</p>
付疏笑而不语，尽管心里再怎么不忿，她也是不能接话的。付长军就算真的十恶不赦，那也是给了生命的男人，她瞧不起他厌恶他，却也不能表现出来落人口舌。</p>
倒是熊老头觉得当着闺女面说人爹不太好，连忙咳嗽一声想让老婆子收敛点。</p>
熊老太瞪了他一眼，拿手拍了自家老头子一下，气呼呼地说：“怎么？我哪里说错了？”</p>
熊老头连忙禁声，赔着笑道：“哪能啊？老婆子说啥都对。”</p>
付疏可被他给逗笑了，这个年代，多得是妻以夫为天的家庭，而像熊家二老这样相处模式的夫妻实在是太难见了。</p>
偏偏熊老头面上的笑容一点也没有虚伪，对自家老太太的强势也习以为常，而老太太也因为熊老头的打岔，不再苦大仇深地对着外孙女抱怨。</p>
想必他们平日里的相处，也就是这般，有趣极了。</p>
熊老太又小声骂了付长军两句，林芳就端着满满当当的一个大碗进屋来了。看着里面深深的红褐色，绝对加了不少红糖。</p>
付疏接过碗，递给熊老太：“姥姥喝。”</p>
熊老太拿嘴蘸了蘸就推开了，笑得眯起眼：“哎呦！我的乖二丫喔！”</p>
付疏在熊家二老身上体会到了浓浓的疼爱之情，心里也柔软了许多，固执地举着碗：“姥姥大口一点，您就乐意敷衍我。”</p>
“这鬼丫头，还敷衍，就知道逗我这老婆子玩。”嘴上骂着，熊老太却笑着又凑在碗边喝了一口：“哎呀，真甜哪！”</p>
旁边熊老头眼巴巴地看着付疏和自家老太太，心想你这老婆子有得喝就不错了，我这乖外孙女儿咋都不看看我呢！</p>
付疏这样剔透的人，哪里看不出熊老头所想，熊老太喝完她就把碗递给自家姥爷：“姥爷也喝。”</p>
熊老头果然笑逐颜开：“我的乖孙女儿，姥爷果然没白疼你！”</p>
熊老太看到自家老头这样，不禁啐道：“你个差一只脚就进棺材的死老头，还惦记着孙女儿那点吃的，真是不知羞！”</p>
付疏听她这不留情面的话，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见林芳在一旁习惯了的样子，便知道二人日常相处就是这样。</p>
果然见熊老头就着刚刚熊老太喝水的地方嘬了一口，大声感叹道：“果然我家老婆子喝过的水就是甜！”</p>
熊老太这刚点着的炮仗一下子就哑火了，看了看一旁满脸笑意的孙女儿，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瞪了自家老头子一眼。</p>
付疏又给床上的弟弟妹妹喝了两口糖水，才安安静静地把剩下的喝完，洗了碗放回厨房。</p>
没一会林芳把儿子女儿抱回屋里，见堂屋只剩熊家二老，她才把心里一直想的事说出口：“姥姥姥爷，我想让我妈跟爸离婚。”</p>
“你说什么？！”熊家二老还没急着发表意见，就听屋外一声怒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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