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去时,楚慕天有特意观察过沈慕心的反应。
她似乎非常平静,也不主动开口说什么。楚慕天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今天出去找工作了?还顺利吗?;
沈慕心神色迟疑,点点头。
;怎么是这个表情,遇到难题了?;找到工作不应该是很开心的吗?
她攥着衣角,声音放得很轻:;面试要怎么面试?;
那位魏主管说,明天需要让总监亲自面试,通过了才可以入职。她过往人生工作阅历如同白纸,更不曾去过公司上班,连明天要穿什么过去也不懂。
她问完之后,感觉到自己脸颊在微微发热,她知道,她是太在意了。
她太想要摆脱如今的困局,太想要体验正常的人生,若非如此,她恐怕很难跟心里的黑暗做斗争。
楚慕天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怔过之后,他脸上一片火辣辣的,好似被人狠狠甩过好几个耳光。
他竟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调整好面部表情,尽量避免让她觉得难受,温声道:;面试倒是不难,我公司里的人事档案存过一些比较出彩的面试问答,待会你跟我到书房看看?;
沈慕心点点头。
他之前是个工作狂,公司重要文件通常会备一份放到家里,分门别类放好,方便随时查阅。近来倒是懒散了些,大半的心思放在沈慕心身上,导致他竟找了几分钟,才找到那份资料。
他开了电脑,拉着沈慕心坐到旁边,一边给她搜索经典面试问答,一边给她讲解。
;一般来说普通职业面试的时候,面试官无非是想要了解你对于岗位专业知识的掌握、是否接受加班、对职业未来前景的看法。我们争取中规中矩回答上就好,不必太强求优秀答案,否则容易适得其反,给面试官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说得很仔细,教她基本的面试礼仪、穿着和基本回答等等,可谓是面面俱到。沈慕心尽量听得认真,可意识总是忍不住打小差,听着听着,总会忽然间就恍了神,露出茫然的神色。
这实在不能怪她,吞服过太多药物,令她在集中注意力方面有一定影响。
楚慕天看她眼神茫然,猜想到她一定很不适应,心尖泛起酸楚的痛意,晦涩的,愧疚的,万般滋味交杂。
是他太粗心了,忘记她曾与这世界失联七年,许多事情,旁人或许习以为常,可对她而言却是全新的知识。
;心心,;他放下文件,凝视她茫然的眼,;你知道我拿回爸爸公司的第一年,是怎么过的吗?;
沈慕心摇头。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对公司经营之道,一窍不通,财务报表吃不透,生产数据看不懂,像是十几年的书都白读了似的,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偏偏它们组合在一起,便是挠破了脑门也看不明白。;
回想起艰辛的过往,他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我爸爸从前公司里有一位挚友,叫张广发,我喊他张叔叔。他头一天就抱着一堆数据报表,让我全部啃下去,说,想要重振公司,这堆数据不仅要吃透,还得要熟练举一反三,找出规律,破解当年公司颓败的局面。;
他牵着她,慢慢走到那片模拟沙盘的位置,将资金筹码丢下,推动沙盘开始演习。
;初始资金、运营采购、产线效率、利润、资产变更,市场线值波动。;他抓着她的手,在沙盘上操纵模拟着一家公司的经营。
当资金筹码被层层分割,投入与产出不成正比,订单滞留导致资金变卖,公司宣告破产,一套流程走下来,才能让人真正明白,公司管理多有不易。
;为了重振楚家,实现爸爸当年没有完成的上市心愿,我曾千百次站在这里,不眠不休,逼着自己从一窍不通到如今的了然于胸。;
他将资金筹码丢空,轻轻抱住她:;心心,世事多有不易,想要成功,只能付出比旁人更甚百倍的努力,而这些努力,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会成为你最深刻的回忆,刻在你的骨血里,能让你在任何逆境,都能迅速站起来,重新奋斗。;
沈慕心的心弦一颤,听到这里,才总算明白他跟自己说那么多的目的。
;不一样的;她眼睛发红。
;一样的。;
楚慕天将她的身子转过来,面对着他,;从前我有张叔叔陪着我,鼓励我,如今,你有我陪着你,鼓励你。心心,一份好的工作,是人生一份新的开始。你不想抛开过去重重枷锁,去过新的人生吗?;
他的目光有千斤重量,牢牢将她吸入其中。
她颤抖着唇,轻轻吐出一个字。
;想。;
她太想了,她不愿活得像清和里的任何一个人,即便她明白,她骨子里,已经和他们一样。
楚慕天捧起她的脸,目光温柔而坚定:;那就去追寻新的开始。拿下这份工作,不管多难,我陪在你身边,帮你把难题一个个吃下去。;
她低头,眼泪又开始不听话地往下掉。
他读懂了她的沉默。她没有丝毫信心。
;心心还记得你中考那年吗?沈宏说,他不需要一个成绩平庸的养女,如果你无法继续保持优秀,他将不再供你上学。我记得,那时候你年级排名两百开外,沈宏很不满意。;
沈慕心不是特别聪慧的孩子,所以她会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才能让沈宏和汪芳开心,在家里得以有好日子过。
;中考前那个月,我陪着你每晚做题到深夜,最后你总成绩年级前十,让沈宏开心了许久,甚至奖励你一把全新的小提琴。;
他捏捏她的手心:;等你成功入职,我也给你送一份奖励,好不好?这样,你就有动力去努力了。;
沈慕心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好像把自己当小孩在哄。
她不由得耳根发烫,侧过身,不愿看他:;我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给我奖励。;
;可心心在我这里,永远可以是小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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