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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孤山红裳艳芳丛(三)

    见到朱鹏,杨寓训斥道:“混账小子,汉王府也是你随意擅闯,险些坑害赵王殿下。”

    杨寓力阻朱高遂插手张信之事,生怕赵王府牵连其中,故而百般阻挠。

    朱高炽昨日听闻朱高燧将朱鹏拒之门外,大为意外,一早便来赵王府探问,才知是杨寓擅自做主。

    朱高燧闻之朱鹏忠肝义胆,心生钦佩,不顾杨寓阻挠,执意来此。

    杨寓怒气冲冲,杨溥将他拉开,道:“读书人如此暴躁,有辱斯文。”

    高炽、高燧两位皇子坐于床边,朱鹏道:“二位殿下,张大人当真无法可救?”杨寓冷声道:“张信不死,便是要雍州府、乃至赵王府陪葬。”

    张信通敌已成事实,大明皇帝多有妄杀恶习,前朝胡惟庸之狱死十万众,可见其好杀之成性;赵王府、雍州府避之不及,岂会沾惹是非。

    朱鹏不甘道:“大人心系百姓,为何陛下不肯网开一面?”朱高燧摇头道:“钱塘百姓是百姓,三江口百姓亦是百姓,张信不死,如何对得起三江口枉死之人。”朱鹏哑口无言,朱高燧道:“你如此心系张信,本王虽保不得张信,却可以让你再见他一面,你可愿意?”朱鹏连番点头,杨寓仍阻拦道:“殿下,此时不可见张信,以免授人以柄。”朱高燧道:“本王若是这一面亦不见,如何称得起赵贤王之名。”

    朱高燧九州名气极盛,贤名远播,世人尊为赵贤王,彰显其风范。

    苗灿道:“今日张信便要进宫面圣,只怕有来无回。”朱鹏一听,便催促朱高燧动身,幽州诸子遂与同行。

    一夜无眠,张信早早起身,叫狱卒打水梳洗。

    有陆骏吩咐,狱卒们自然不敢怠慢。

    梳洗完毕,张信复有往日英气。

    此时初阳方才照进牢房,张信长舒一气,端坐狱中,敬候御前侍卫拿人。

    良久,方有一阵脚步声传来,几十名侍卫推开牢门,见张信正襟危坐,惊讶至极。

    张信起身道:“等候诸位多时。”

    侍卫亦是不答话,押解张信便出牢门。

    诏狱外,一队侍卫列队等候,更有众多人物在旁。

    陆骏两眼发红,一看便知昨夜并未离去,在外守候整夜。赵王朱高燧同朱鹏、二杨站在一处,身后多有府中高手,与张信皆识。幽州诸子亦是站在一旁,朱高炽为首,见到张信颔首示意。

    张信一语不发,对众人躬身一礼,抬腿便上囚车。

    这时,一人将张信拉下,张信吃了一惊,回头一看,竟然是辰剑。

    众侍卫脸色立即大变,要知此时诏狱门前,集结幽州府、雍州府近半数高手,若是突然发难欲劫张信,无人能阻。

    辰剑道:“雍州府大督主,岂可坐囚车赴死!”侍卫长脸色难看道:“此乃规矩,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辰剑一剑将囚车打碎,遂道:“囚车已毁。”

    侍卫长不敢发怒,却是道:“陛下怪罪下来,我等担待不起。”朱高燧高声道:“父皇怪罪下来,本王担待。”

    侍卫长见众人面色不善,不敢多言,任凭朱鹏将张信推上马背,张信微微一笑,对朱高燧道:“殿下,小兄弟便托付与你。”朱高燧点头应是。

    张信再看辰剑,道:“你一路保我回京,杀兄之仇,便是了去。”

    辰剑眉头一紧,挥剑削下一缕头发,递与张信,道:“当年之事身不由己,张凯大哥不愧雍州豪杰,死的可惜!”

    张信为之一动,只是点头,两腿轻夹,缓缓而去。

    朱高燧深深一躬,众人纷纷行礼,拜别张信。

    朱棣驾坐金銮殿,受百官朝拜。

    当值太监叫道:“带张信上殿!”

    大内侍卫将张信押解进殿,张信跪地道:“罪臣张信,拜见陛下。”朱棣问道:“张信,你可有话说?”张信道:“罪臣无话可说。”朱棣道:“通敌之罪,该何惩处?”吏部尚书胡广道:“灭族。”朱棣道:“张信,你知罪?”张信道:“罪臣通敌叛国,罪无可赦,理应万死。”

    张信求死,朱棣意料之中,只是心中似有不忍,问道:“诸位卿家可有话说?”

    大都督邱福一语不发,只是低头,自张信进殿,便不曾看过一眼。

    金忠见无人言语,微微摇头,出班道:“陛下,张信从军三十年,战功无数,镇守钱塘十年,政绩斐然,百姓甚是爱戴,恳请陛下念及功在社稷,从轻发落。”

    朱棣未语,胡广方要作声,解缙眼神示意,只得作罢。

    朱棣遂道:“张信于国,却是有大功劳,若是随意治罪,恐伤人心。”

    皇帝已明心意,满朝文武,竟无人出声,唯有金忠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阶下。

    朱棣沉默良久,终于道:“暂且退朝,张信之事,内阁细细商讨,酌情而定,稍后奏与朕知。”

    朱棣与当值太监低语几句,起身退入偏殿。

    殿前太监叫道:“退朝!”

    偏殿之内,早有纪纲与郑公公等候。

    朱棣坐定,纪纲便将赵王府与幽州府拜别张信之事呈禀,朱棣若有所思道:“张信竟如此深得人心,幽州府诸子亦是来相送。”纪纲又禀明辰时朱鹏在汉王府境遇,朱棣乃退纪纲。

    纪纲退下,朱棣问郑公公道:“张家仅存这一血脉,朕当如何?”郑公公道:“陛下仁心,可张信不死,只怕朝堂又要起波澜。”朱棣微微点头,道:“朕为何每每要做这等两难之决?”郑公公道:“陛下言在张信,心可是在朝堂?”

    郑公公追随朱棣半生,如何不知朱棣的忧心,朱棣叹息道:“朋党之争,愈演愈烈,永乐朝堂,竟无半点忠孝仁义,朕见金忠一人独立阶下,仿佛见到当年十二弟死前,朕独自一人在金陵大殿苦谏。”

    十二皇子朱柏,朱允炆削藩时不甘受辱,阖宫**。

    朱柏临死之前,朱棣不远万里赴金陵苦求朱允炆放过朱柏,满朝文武,却是无人敢言半句。

    郑公公道:“陛下还是放不下那些烦心的旧事!”朱棣顿了顿,不禁摇头道:“罢了,今朝事已是扰人,那易水寒犹胜其父,汉王有此强援,不知是福是祸。”郑公公道:“易水寒难驯之辈,三江口弹丸之地难容其桑弧蓬矢之志,如若坐拥钱塘、句章二城,只怕西窥扬州,无人可敌!陛下是否另选镇守赴任?”

    朱棣问道:“你为何如此担忧易水寒?”郑公公道:“易水寒年方二十有七,竟斗败张信,手段果敢狠绝,放眼朝中,无人可及,若不加以遏制,日后恐难驾驭。”

    朱棣道:“那个代理镇守似是汉王的心腹?”郑公公疑惑朱棣奇怪一问,朱棣道:“你之担忧,解朝言不会不知,且看他如何走这一步。”郑公公恍然大悟,遂不再多言。

    朱棣再叹道:“雍州府诸将,二十年忠心耿耿,为大明江山社稷舍身往死,朕百年之后,当在正气堂铸像立传,醒世后人。”

    午门之外,张信跪在刀下,一脸刚毅。

    刀手道:“张大人可有嘱托之语!”张信淡然笑道:“行刑之时,快些。”

    刀手走到张信面前,跪地一拜。

    张信不知何故,刀手道:“全天下尽知张大人忠肝义胆,岂是通敌之辈!我今日斩杀大人,必遭天下人唾骂,理当在此谢罪!”张信大笑道:“不要误了时辰。”

    诏狱之内,狱卒正清理张信牢房,陈瑛手拿一壶酒,走到天窗前,道:“二哥,一路走好。”言罢,洒了下去。

    正待回身之时,陈瑛察觉有些不妥,凑近墙角,想看个分明。无奈太过阴暗,看不清楚,叫来狱卒掌灯,方才见到张信写在墙上的一行小字。

    陈瑛凑近,低声念道:“三十载,两鬓白,凌云不泯,奈何人不在!”

    刀手一刀落下,鲜血洒满午门。

    散朝之后,解缙步出宫门。

    解朝言与那少年早早候在此处,少年见到解缙,道:“父亲稍后,我去唤轿夫来!”解缙摇头道:“今日无事,我父子三人步行回家便可。”少年欢喜道:“等父亲多时,腹中已是饥饿,不如吃些东西再回。”解缙笑道:“我儿方回京城,为父自然要接风洗尘,既然如此,命人去家中请你母亲同来。”

    父子三人行至冀州楼,此时正近午时,冀州楼人满为患。

    掌柜认得解朝言,急命小厮去清雅间,解缙拦住道:“不需如此,我们就坐大堂。”

    三人坐定,不多时解夫人到。

    解朝言点下酒菜,解夫人不解道:“夫君平日里甚少在外用食,今日为何要来这冀州楼,此地昂贵,却是多多破费。”解缙笑道:“禅儿学艺归来,一家终得团聚,夫人今日便铺张些。”

    解缙贵为首辅,平日里极为勤俭,两袖清风,家无余财,大明能得如此人物治国,怪不得蒸蒸日上。

    这少年解禅,乃解缙次子,自幼离家学艺,难得回京,因宁钟离重现九州,解缙担忧解禅安危,遂命解朝言将其召回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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