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科举都设立可几百年，多少贫寒的读书人都扶摇直上。
“你确定？齐朝，能有多少贫寒的人家供得起读书人？那每年高中的士人们，又有多少，真的出生贫寒，五品官上，又有多少贫寒出身？”
一句话，将丁子安堵得死死的。
“你又可知，这些人终能走到那一步，是踩了多少人的肩膀，花了多少年，才爬上去的？”
莫夕定定的看着他，毫无感情。
顾华震惊的站在队伍的最末尾，嘴中喃喃。
他的嫂嫂，真是，好见识……
丁子安怔在原地，许久不回神。
“莫姑娘。”
莫夕转身，丁子安朝着莫夕，深深行礼。
“丁某受教了。莫姑娘，果然非寻常人也。”
“不，正因为我是寻常人，所以这些，我才看得到，才看得懂。”
“丁某受教。”丁子安久久行礼，不抬头，对莫夕表示着深深的敬佩。
诚然，一个女子，能受到一个大公子这么尊敬的礼数，是件多么光荣的事情。
莫夕只笑，亲自将丁子安扶了起来，不言。
人群中的季母，突然轻笑出声儿。
灵娘不解，“娘，你笑什么？”
明明这么沉重的时刻呢。
季母拍拍灵娘的手，“我笑，笑你认识了个好姑娘，她很好，娘很放心。”
赵氏哭的撕心裂肺，连着一向持观望态度的镇长都有些动容。
他也不是没有体察过民情，见识过民间疾苦，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识得这么深刻，叫他刻骨铭心过。
这是个多么浑浊的世界啊。
镇长的动容，顾朝看在眼里，但是作为镇长，又是一向以公正做名的镇长，他不好主动出面。
顾朝干脆做了这个恶人。
“大人，可否听草民一言？”
“讲。”
“莫家和平年代却卖儿卖女，这卖儿女，却不是因为生活过不去，是不是违反了齐朝律令？”
镇长眼前一亮，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而且，行偷盗之事……”
“罪加一等。”
“绑了赵氏，差点将她害死，如果大人觉得妇人之言空口无凭，当时是我和内人带着岳母去了同仁医馆的，那里的大夫可以作证。”
“嗯。”镇长点点头，算是默认了顾朝的说法。
“三罪并罚？”镇长瞄向顾朝。
可顾朝并不打算就这么了了。
“不，还有罪。”
“还有罪？”
这下镇长一家子都震惊了，这这这莫家到底做了多少孽？
顾朝看向村长，“一个月前，莫大娘带着她的孙子，和几个混混，夜潜入我家，企图杀了我，绑走我的内人，并且卖掉她。”
“哦对了，还拿了我们家的粮食，只不过是犯罪未遂罢了。”
顾朝瞄向村长。
村长此时要是不知道顾朝和镇长有关系就是个傻子了，他忙附和着点头。
莫老太此时是不服了，“姓顾的，你什么意思？那事儿明明村长就已经罚了，你怎么今天还揪着不放？”
“罚？怎么罚的？两吊钱？”
顾朝嗤笑，暗含嘲讽，“当初你差点害我二人性命，我是念着你们是莫家人，才没有报官，只是交给了村长私下里解决，哪知你们这么不知好歹，还频繁来找我们的麻烦？”
“你们以为，我顾朝好欺负？”
顾朝勾人的桃花眼危险一眯，偏透出几分邪肆暴戾来，饶是莫夕，见了顾朝这个样子，都吓得不禁后退几步。
莫家人就更不用提了。
顾朝这气势，在想到他有了钱，可能已经买通了镇长，他们这心里就一阵冷汗，差点没当场跪下。
镇长一拍腿，“莫家，全部收监看审，莫老带着自己的孙子在外为非作歹，两人各打五十大板，不过，念在莫老年纪已大，可以选择莫家一人代为受罚。”
“莫家人行偷盗之事，且包庇不报，念在数目较小，各打十大板。”
“私自贩卖人口，故意伤害他人，罪加一等，各加罚二十大板。”
“哦对了。”镇长突然想起什么，指着赵氏，“赵氏身为受害者与不知情人，不参与受罚，不过，赵氏，念在你的二女婿有功，你可以向我求一件事。”
顾朝对镇长有恩？莫夕怎么不知道？
她狐疑的看向顾朝，哪知，顾朝正一脸兴味地把玩着自己的爪子。
莫夕刚刚听的太认真，都没有注意到！
不过，看顾朝这个反应，莫夕大概就明了了。
哪里是顾朝对镇长有恩，明明是镇长对赵氏动容了，想帮帮她，才捏造了这个谎言。
莫夕感激的向镇长示意一眼，又忙回头示意赵氏。
不用莫夕暗示，赵氏也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说什么。
她挣脱开青莲的搀扶，对着镇长就直直的跪下去，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草民恳求大人，让我和莫永安合离。”
“准了！子安，现在就写和离书，让他们按手印。”
子安立马去找纸笔。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模糊了众人的影子，却模糊不了刚刚所发生的事情。
不知名的鸟儿在空中飞着鸣叫着，在这昏黄且安静的黄昏下，显得格外寂寥。
赵氏生活了二十年的莫家，终于，在赵氏按下手印的那一刻，与她从此再无关系。
人的情感真是个不可揣摩的东西，二十年啊，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哪里是不欢，是浓浓的绝望啊。
莫夕仰头看天，将眼底的那一点温热逼回去。
赵氏癫狂了一个下午，却在按手印的这一刻，格外的平静。
镇长走了，看热闹的人都走了，顾朝的人马也准备好了。
赵氏被青莲搀扶着离开。
莫永安向前追了两步。
“慧慧……”
“你不要叫我慧慧！我们没有关系了！”赵氏厉声。
却最终，叹了口气，“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生活了二十年，赵氏终究是不能狠心了。
“嫂嫂。”
顾华从角落走出来，直直走向她。
莫夕停下脚步。
“嫂嫂，你那天说的，我好似懂了，却还是不懂。”
“不懂没关系，通透，是需要一个机缘的，你不需要刻意的去了解一些事，随缘就好。”
莫夕低垂了眸子，“就像今天，发生在你身边的这一桩事，你不懂，你就想，没有什么灾难是无缘无故发生的，因因果果不止一个。
顾华，如果有一天，你能想通这些，那么，你的前途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