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说的是实话。
勾栏院里的女人们,你看她们穿的光鲜,衣服是好料子,是真的好料子。
但是首饰,你看着她们金的珠子的,其实还真没几个真的,倒是银的,大部分是不作假的。
青莲才进了怡红楼,能赚多少钱?想必那一日,青莲是将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赵氏的。
赵氏从来没舍得动那些东西,实在吃不开了,自己赚不来,不好意思和女儿们要,才狠下心拿出一小个来当去。
可偏偏,这天天给藏的好好的,偏偏还是被莫家这群混蛋钻了空子!
赵氏气的是全身发抖,差点就这样背过气儿去。
青莲忙给赵氏顺气儿。
“拿你点儿东西怎么了?赵氏你别忘了,你就是跟野男人跑了,也是我们莫家的人,莫家还没有分家呢,你的东西就是我莫家的东西!”
“你们家的东西?那是不是我的女儿也是你们家的‘东西’,可以由着你们随意买卖!那是不是我赵氏也是你们家的‘东西’,为了卖走我的女儿,把我绑起来扔在荒郊野外死活不管?”
“好一个我的东西就是你莫家的东西!你们这辈子真是丧尽天良,偷我小女儿的首饰,偷我二女儿的家物什,你们都把她们卖了啊!她们跟你有什么关系?”
赵氏就是气急了,气的声音都不中气十足了,也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和莫老太理论。
可是,赵氏骨子里到底是个懦弱的妇人家,和莫老太这种不要脸到极致的人比起来,她还真是嫩太多了。
莫老太冷哼一声儿。
“是啊,我们拿了你二女儿的东西,我们和她没关系,就不应该拿,所以,我们这不要还了吗?”
说着,莫老太便从王氏的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子,给了莫夕。
镇长全程都很安静的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倒是耐心十足,只是看到莫老太的这个动作,讶然地挑了挑眉毛。
顾朝不动声色的观察着。
赵氏的一双眼睛,因为惊讶睁得圆溜溜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还钱啊?”
“我们要钱做什么?我们只要家具。”莫夕道。
莫老太此时倒是意外的大方,“行啊,家具你们都搬走,大不了我们在买新的。”
木匠见状,悄悄向镇长告辞离开了。
为了表示歉意,顾朝叫步尘再送木匠回去,并且给了些跑路费。
“赵氏,你的女儿是和我莫家没关系了,但是你还是我们莫家的媳妇,既然莫莲给了你钱,那就是莫家的钱,我们这样拿来用,没什么毛病吧?”
有毛病吗?
没毛病!
是的,按照这个国家的发令来,是没什么毛病的。
包括镇长在内的,除了莫家的人,谁也说不出个这话不对来。
而站在远处的顾华,则默默的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眼底尽是黯然。
这个国家的有个规定,为了将孝道宣扬,规定,家中长辈不去就不能分家,就算是要分家,那也是要长辈提出来的。
真是,可笑。
镇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仿佛陷入了沉思。
可是,有些人,往往能在败局已定的时候,力挽狂澜。
赵氏是个被莫家伤到死心的人,她把女儿能看的比命还重要,一个名声能算什么?
“我要和莫永安合离!”
平地一声雷,所有人的见鬼了似的看向赵氏。
这个时代里,合离这个词是多么的不熟悉。
以前的合离,都是夫家主动提出来,是为了给女方留点面子才说的合离。
不在乎女方面子的,那就是一封休书了。
所以可想而知,从一个懦弱了一辈子的赵氏的嘴里说出来合离这两个字,是多么的不合常理。
可是,不合常理的事情,就这么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慧慧!”莫永安不可置信的向前一步。
“你不要叫我!莫永安,我这辈子都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了!”
“慧……”
“莫永安!你真是个懦夫!你为了孝顺你的母亲,你是非不分,你不能保护妻儿,你除了是你娘的儿子,你不配做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
“你瞧瞧你的三个女儿,不不不,哈哈,”赵氏此时好似已经神经失常,多年的压抑叫她此时癫狂至极,她头发散乱,她几乎无力得要跌倒,可是她已经拼尽了全身力气,指着莫永安,咬牙切齿。
“你没有女儿了!你的那三个好女儿,都叫你的好娘给卖走了!大的已经死了,老三被卖到了青木娄里,老二差点就死在那个山寨里。”
“莫永安,你的妻子,差点没被你那好娘和好哥哥生生绑死在野外!”
“我这辈子,跟了你二十年,我没过过一点好日子,我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儿,我为你生孩子,我没有生出儿子又怎样?女儿也都是我们的骨肉啊!可你干了什么?”
“我这辈子唯一的希望,全都被你那所谓的孝顺给毁了!我倒在烟花巷子口儿的时候,你们莫家的人谁来找过我?”
“我躺在同仁医馆虚弱得连呼吸都累极了的时候,你们莫家的人却拿着卖我女儿的钱吃香的喝辣的还能租到这么好的房子!你们谁想过我?谁想过我的女儿受过的什么苦?”
“你们在山寨里的时候,过着我二女儿用命换来的安生日子,他们夫妻两个冒着死的危险把咱们村子里近百号儿人口就出来,你们不感谢他们就罢了,还这么折磨他们,生怕他们过得好了!”
“你们还是不是人!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在古代,往往最可怕的不是每年交不完的沉重赋税。
最可怕的,是在沉重赋税之上,在温饱不得之时,被唯一能求得安慰的家给狠狠践踏!
生活的苦累从来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亲人无情。
“没想到,天底下竟然还有人过着这样的日子……”
丁子安暗自嘀咕一句,在看丁家的其他人,也皆都是这副样子。
莫夕就笑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贵人们风花雪月却不知百姓饥寒,这个世道,从来都是三六、九等,并且,地位之别,就像是口天井,上面的人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下面的人,却是穷尽一辈子,也爬不上去。”
这话丁子安可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