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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红袖添酒

    柳三更接过书信看了一眼,但见笔迹确是楚无敌无疑,不由得心想:“楚无敌既然写信给顾三娘,两人自是相识。既然相识,又何必要让我杀她?”但见信封底端写着几个小子“无敌顿首”。忍不住心中又想:“楚无敌素来自负,又是魔界之尊,似这般客气,倒有些大不寻常。”

    楚瑶道:“怎么了?又想到什么事情了。”她见柳三更看着信封发呆,似有所思,忍不住问道。

    柳三更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

    楚瑶道:“你是不是觉得奇怪,圣尊既然叮嘱你杀了顾三娘,又为何还要给她写信,是不是?”

    柳三更点了点头,只听楚瑶又道:“圣尊这样做想必有他的道理。早间听闻顾三娘素来认钱不认人,她创立诛仙门,也是为了一个财字。咱们此次去求她救人,只怕她定然不肯相救,圣尊或许是提前料到,才会再写一封信吧。放眼江湖,还没人敢不给圣尊面子的。”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口气未免说的狂傲了些,楚无敌虽说号称当世第一高手,但仍是被中原正道视为魔界妖人,第一个敢和楚无敌公开抗衡的便是天涯阁顾听风,与其说是敢和他抗衡,倒不如说从未将楚无敌放在眼里。至于顾听风的弟子独孤无双,与楚无敌齐名,他自然也不会怕楚无敌。

    此时日头尽数沉尽西山,虽说不上一片黑暗,却也是黯淡无光,犹如黎明的天一般,只透着一丝丝微亮。柳三更耳听得海中波浪的声音震耳,心中又是一片混乱。自从他上到船上,始终觉得心中有一股抑郁之气,终是难以舒展。要知道他心中此时愁苦万分,一来是吴通听到他的名头便请他上船,就连黄金一万两的船费也不索要了;二来是在深山中遇见姓马的那十余人,那伙人分明就是强盗,眼中只有钱财,但见仓寅使出三生三死剑时,却忽然住手罢斗,又为自己指明了灌愁海的去处,这一切倒好像有人事先安排好的一样;第三便是大师兄独孤无双追到了灌愁海,他既然要替师父报仇,那是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自己的话了,一场恶斗在即,自己胜了倒还好,大可不杀独孤无双并向他澄清事情原委,但自己若是败了,那自是受制于人了,再说出实情,非但孤独无双不会相信,并且也会因此伤了楚瑶的心;第四便是杜影的伤势,这两个多月的路程,杜影始终昏迷不醒,她中了少林派大力金刚掌,只怕连千年雪狐也难以治好她的伤,即使能够治好,顾三娘又凭什么要救杜影呢?至于第五嘛,自然是孟无痕的缘故了。他厌恶孟无痕已久,但究竟是什么原因,他自己也说不大清楚,反正心底对他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讨厌。但是杜影和孟无痕这几年来形影不离,只怕日久生情,即便救活了杜影,她也非孟无痕不嫁了。

    种种原因纠缠到一起,柳三更可谓是愁上加愁。人越愁时便想要找到一个排泄的方法,可是他此时就在灌愁海,即将去的又是悔恨岛。愁便罢了,再平添几分悔恨,叫他如何不烦。

    “唉……”柳三更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显是一切烦恼尽数在这一声叹息之中。

    楚瑶与他相处时日已久,对他再了解不过,知道柳三更平日看似大大咧咧,幽默诙谐,其实内心却是多愁善感,当即说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她所念这句诗乃是东汉末年的大文豪曹操所作,可谓是千古佳作。但听得楚瑶念罢,嫣然一笑,又道:“曹孟德曾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此间虽无杜康,却另有美酒佳酿。”说罢又朗声道:“小苍蝇,取些酒来。”

    柳三更苦笑道:“知我者,瑶瑶也!”楚瑶淡淡一笑,依着他身旁坐下。此时夜幕已黑,船上早已点亮了蜡烛,但舱外风大,却无火把。柳三更又叹一口气,道:“曹孟德说什么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可是又哪里知道,借酒消愁愁更愁。”

    楚瑶大觉有理,忍不住叹道:“是啊。”柳三更接着又道:“我家乡有一个诗人,可谓是名满天下……”楚瑶笑道:“莫不是那位东坡居士?”她以前曾听柳三更多次提起苏轼,这时又听他提起一个有名的诗人,便忍不住脱口而出。柳三更摇了摇头,道:“这位诗人比之东坡先生还要有名气呢。”

    楚瑶惊道:“是么?他写过哪些诗?”柳三更道:“他名诗佳句甚多,我记不大清,只记得刚才那一首其中几句……”说着清一清嗓,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刚念罢,楚瑶忍不住拍手叫道:“好一句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说着便已站起,伸手将柳三更头上的布巾摘下,将钗子也抽出,柳三更的头发立时便已散落背脊,楚瑶道:“咱们不要等到明朝,今夜便可散发!”说着也将自己头上的簪子取下,头发散落披肩。

    古代女子虽说头上戴着发簪,其实仍有头发垂到背后,只不过挽着两鬓一些。倘若女子不挽头发,常人便会以为她梳妆不洗。然而这时楚瑶解下发簪,宁愿和柳三更一块披头撒发,可见她对柳三更用情极深。只是她毕竟是个女子,情爱之字,绝难说出口。

    正在此时,只听得仓寅道:“那混江龙真是抠门,连口酒也不舍得让喝,若不是我方才赢了他一个满堂红,他非要让咱们渴死不可。”说着已走到柳三更和楚瑶跟前,但见他手中提着一坛酒,笑道:“柳大哥,小弟就不陪你喝酒啦。”显然是脑中尽想着赌钱。

    楚瑶好不容易和柳三更单独相处,自然不愿仓寅在身边打扰,当下也不理会仓寅。其实仓寅自然也明白,自己乃是下属,郡主高看自己,没将他当作奴才,已然是莫大的恩惠了,倘若自己再不识趣,此时赖着不走,没来由惹楚瑶不喜,自是少不了苦头吃。

    柳三更怀中抱着杜影,喝酒极其不便,此时夜间海风又大,楚瑶将自己身上的貂皮取下,盖在杜影身上,说道:“三更,你素来好吟诗,今日我便考你一考,如何?”柳三更笑道:“我所背的诗可不多,不像影姐,文采斐然。”虽是这般说,但忍不住好胜心起,说道:“你准备怎么考我?”

    楚瑶道:“你须每念出一句诗来,我才许你喝一口酒。眼下咱们到了灌愁海,自是离不开一个愁字,你所吟诗句,须带一个愁字方可!”

    柳三更苦笑道:“这可难为我啦。”沉吟片刻,又道:“好,就依你!”当下朗声道:“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楚瑶笑道:“咱们眼下在海上,你却说江上,勉强这句算是吧。”说着将酒坛递给柳三更,柳三更接过喝了一口,道:“这样不公平。”

    楚瑶道:“哪里不公?”柳三更道:“人常道:挑灯夜读,身旁须有红袖添香。我柳三更虽是夜间饮酒,也须红袖倒酒才是。”楚瑶呸了一声,道:“想得美。”柳三更笑道:“要不这样,一人独饮毫无趣味,倘若我念一句,你也须喝一口酒,如何?”楚瑶连连摇手,道:“我可不会喝酒。”她与柳三更相处这么长时间,的确从未喝过酒,也未曾陪他喝过。但此时却不知为何,忽然又道:“好,便依你!”

    柳三更笑道:“甚好,甚好。”说罢眼望着海中一轮明月,又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楚瑶连连叫好,当下浅饮一口,柳三更也饮了一口,又道:“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

    “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

    “残睡觉来人又晚,难忘,便是无情愁断肠。”这句中的“愁”字原是一个“也”字,但柳三更欺负楚瑶不懂,故意改作一个“愁”字。

    “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作这首词的乃是一位大英雄。”柳三更饮了一大口酒,递与楚瑶。他一连吟出十余句带愁字的诗,楚瑶便喝了十余口,虽然每次不过浅浅的喝一口,但她毕竟是个女子,又从未饮酒,所以此时脸色微红,已有些醉了。只听楚瑶道:“你还是独自喝罢,再听你吟几句诗,只怕我便不省人事了。”

    柳三更哈哈大笑几声,说道:“我此时也是强弩之末啦,肚肠早已搜刮的干干净净,再念不出一句带愁字的诗啦。”说着把酒坛中的酒一饮而尽,将酒坛抛入海中。

    这时他喝罢一坛酒,不禁醉意袭来,说道:“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楚瑶听他语气之中大有悲悯之意,忍不住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柳三更身子一震,楚瑶的头已轻轻靠在他肩上,只闻得幽幽清香,忍不住心神一荡,便想朝她脸上亲一口。俗话说酒壮英雄胆,柳三更此时借着几分酒意,想到便做,将头轻轻扭过,在楚瑶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楚瑶嘤的一声,急忙坐直身子,道:“你……你……”柳三更只道她性子刚烈,绝不许自己轻薄,登时便已慌了神,连连道:“那个……我……这个……”一时间能言善辩的他,竟不知说什么好。

    楚瑶板起脸道:“你抱着杜姐姐……却……”

    柳三更这才醒悟过来,楚瑶是怪自己三心二意,当下急忙道:“瑶瑶,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楚瑶道:“可是……可是……”半晌才道:“你心中还是爱杜姐姐多些,是不是?”

    柳三更一怔,忙道:“不……不是……”楚瑶道:“只可惜她是你的姐姐,你心中喜欢她,可是不敢说出口,是不是?”她见柳三更不答,又道:“你怎么不说话?”

    柳三更道:“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楚瑶站起身来,叹一口气,道:“夜里太凉,还是回舱内吧。”说着便转身朝舱内走去,柳三更只好悻悻跟随其后。方才还是卿卿我我,红袖添酒,一眨眼又各自不欢而散,柳三更也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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