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剑高出湖面半丈高来,柳三更立在剑身上,缓缓而回,低头看去,自己身影投映在湖面上,衣袂飘飘,发梢微动,忍不住心中一动,暗道:“我这会儿倒像个神仙一样。”不觉间竟对自己的容貌及装束大为称赞,觉得自己长得还是挺俊俏的。
其实爱美之人人皆有之,即便自己长得丑陋至极,但自己看自己的面貌时,却觉得俊俏的很。
约回了二十余里,遥遥望见半空中一道红光在湖面上穿行,细眼看去,正是楚瑶。只见楚瑶衣裙飘舞,御剑于碧波浩海之中,宛如仙女下凡。
“人呢?”楚瑶片刻间已和柳三更接头。
柳三更摇了摇头,道:“跟丢了。”
楚瑶道:“可看清他相貌么?”
柳三更又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
楚瑶叹一口气,道:“算了,还是回去吧,想来不是圣界中人。”
柳三更道:“何以见得?”
楚瑶道:“那人轻功绝伦,竟和你不相上下,显然非长老级别以上。但长老都该腰系黑带,那人一袭灰衣,却不曾系着锦带。”
柳三更道:“你身为郡主,不也是没系锦带么?”
楚瑶低头看了一眼腰间,淡淡一笑,道:“我嫌拘束。”
柳三更道:“你知那人是谁?”
楚瑶见柳三更一脸郑重,当下不及细想,便道:“莫非是楚一龙?”她在追赶的路上便一直在想,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偷偷跑到她无为水榭后面的树林中偷听自己说话,似这般肆意妄为,只怕十六司的香主却还不敢,那自然是楚一龙了。他以为是柳三更杀了楚半掌,心中自然十分忌恨。
柳三更摇头道:“不对。”
楚瑶眉头一皱,道:“不是楚一龙,那又会是谁?”
柳三更道:“你可记得那赤面飞蝠。”
楚瑶脱口叫道:“是他!”心中不禁更加疑惑,她只记得赤面飞蝠曾救过自己和柳三更数次,而赤面飞蝠的主人却是一个黑衣人,终日披着一袭黑袍,头上的斗笠压得极低,似乎生怕被人认出一样,但他的眼睛却是红色的,和魔界中的长老一样,显然他所修练的武功法门,均是不周山一脉。但此人究竟是谁,她却丝毫不知,从来都不曾见过此人,而那黑衣人见了她也从未行过圣界大礼,这时听到柳三更提起他,不由得满腹疑惑。
柳三更道:“这位前辈曾救过我数次,只是一直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我只记得他自称是圣界的黑蝠天王,其余的便一概不知啦。”
楚瑶道:“不错,他正是以黑蝠天王自称,可是我圣界之中从未立过什么天王之职,除了圣尊外,便是左右使及长老、香主、副香主。再往下,职位更低了,均是一些总管、点检、副点检、参武、副参武了。要知道我圣界中以蚩尤圣祖为尊,更不曾立什么天王。”
柳三更道:“那这位前辈为什么要冒充圣界之人呢?”
楚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两人相依而回,各自立在长剑之上,缓缓而回。只是两人均心事重重,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心里均在想方才林中讨论的话。
忽听得柳三更道:“瑶瑶,想不到你住的地方这么美,门朝湖水,背傍青山。”楚瑶道:“是圣尊为我建的这一座水榭,他说我命运多厄,生来愁苦,要占尽地利才行。”柳三更笑道:“想不到你舅舅对你还挺关心的。”
楚瑶点了点头,道:“是啊。”似长舒一口气,过了片刻,只听她接着又道:“无为水榭之后,便是离恨谷,你可知这片湖又叫什么名字?”柳三更摇头道:“不知道。”
楚瑶道:“这片湖叫‘忘忧’。”
柳三更道:“离恨谷、忘忧湖。你舅舅是想让你活得自由自在,无忧无虑,是不是?”楚瑶道:“是。”便不再言语。这其中隐情,她自然再清楚不过,她母亲生下她后便自尽身亡,只将她一个人留在这世上,舅舅为他建这无为水榭,是盼着她这一生不求作为,只求无忧无恨。
柳三更道:“不过我倒有一事不解,既然那山谷叫离恨谷,这湖叫作忘忧湖,却不知是谁取的名儿?”
楚瑶道:“当然是圣尊了。”
柳三更哦了一声,沉吟道:“可是我听说离恨谷这名字,在你没出生之前,便已有了。圣尊当时又怎会取这个名字?”
楚瑶此时忽然感到一阵心烦,道:“我怎么知道,你问这些干么,不过是一个名字罢了,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便是了。”
柳三更嘿嘿一笑,道:“看来圣尊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楚瑶一怔,情不自禁饿扭过脸看向柳三更,问道:“什么故事?”
柳三更道:“自然是一段伤心往事。”
楚瑶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她本以为柳三更知道什么小道消息,或是什么高见呢。柳三更道:“你不信?”楚瑶道:“不信。”
柳三更道:“我猜测啊……纯属自己胡乱猜测,你不必当真……圣尊年轻时一定也是个翩翩公子,只不过有过一段伤心往事,以至于他抱憾一生,所以才会又取什么‘离恨’,又取什么‘忘忧’的名字来。”
楚瑶道:“那就不清楚了。不过你还是少在背后议论圣尊,这样对他太也不敬了。”
柳三更嘿嘿冷笑两声,想说:“你越是不让我说,我越是要说。”忽见楚瑶眉头微皱,一脸厌恶的神色,当下便不敢再言语半句了。其实说来也奇怪,柳三更素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平日为人处世更是随心所欲,但凡想到什么话,张口便说,从来不考虑后果,也从来不怕得罪人。但如今却不知为何,越来越不敢在楚瑶面前任由着性子胡说八道,反而越来越怕自己哪句话又说错,惹得她生气了。
他生性良善,却是一副刀子嘴。常言道:“刀子嘴,豆腐心。”那是说一个人嘴上说话难听,实则他内心却极其良善,心眼儿极好。一个人嘴上说话越是好听,他这个人便越是虚伪狡诈。柳三更没少因为自己这一张嘴得罪人,甚至从小到大的发小,也会因为他一两句冷嘲热讽的话气得暴躁如雷,和他绝交。杜影就曾因为柳三更这张惹是生非的嘴和他吵过数十次架,其中大小架加在一起不下百余场。这时柳三更幡然想起杜影常说的一句话:“你若真是豆腐心,又怎会是刀子嘴?一个人若是时常说自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那他一定就没安好心!”
这时柳三更猛然想起杜影的话,倒觉得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想起杜影,不禁又替她担忧起来,也不知她现下身在何处。
楚瑶见柳三更嘴唇蠕动几下,却又闭口不言,不禁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怎么不说了?”
柳三更回过神来,道:“没……没什么……”
楚瑶故意哼了一声,道:“你心中一定在想圣尊的事情是不是?只不过你嘴上不敢说,在心中偷偷的说,是不是?”
柳三更张大嘴巴,半晌苦笑道:“你冤枉我了,我可没有在肚子里说圣尊的坏话。”
楚瑶道:“你说没说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会猜到。常言道:祸从口出。所以啊,饭可以乱吃,话一定不能乱讲。”
柳三更道:“我嘴上没说,你却说我心里再说,这不是冠我腹诽之罪么?”
楚瑶听到此处,忍不住掩嘴一笑,道:“汉武帝刚愎自用,晚年又太过糊涂,所以才会给人定下腹诽的罪名,你是拿圣尊和汉武帝那老小子相提并论了?”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神色一正,显是十分严肃。
柳三更不由得叹一口气,道:“反正我说什么都是错的,从今往后,一句话也不说成了吧?”
两人谈笑间,便已至岸边,忽见一人急匆匆的奔来,身法极快,柳三更跳落地上,将天涯剑按在手中。
只听那人叫道:“郡主,独孤无双找上不周山啦,说是要报杀师之仇!”
楚瑶和柳三更不由得四目相对,心头均是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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