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月已中天,月光映在楚半掌的右脸上,瞧得极为清晰,但左脸却被遮住了光,丝毫看不见半分。这一黑一白的脸,显得楚半掌更加阴沉可怖。
仓寅没想到他这么快便会回来,强自镇定一下情绪,站起身道:“看来柳大哥所料不错,楚香主果然会再回来,只是没想到会回来的这般快!”
楚半掌一言不发,立在悬崖旁,只见他从腰后缓缓摸出金钹。仓寅不由得大惊,这金钹究竟有多厉害他再清楚不过,知道但凡听到金钹相击的声音,身心便由不得自己,非但头疼脑裂,就连手脚也要酸软。
楚半掌不答仓寅的话,淡淡地道:“我这对金钹乃是以紫金打造,出自良匠之手,真气虚弱的人听了,轻则头疼脑裂,重则浑身筋脉尽断。”他说到此处,“嘭”一下,金钹已击打起来。
这声音蓦地里一响,只震得山谷中传来一阵阵回音。
楚半掌大喜,这竹林占了地势之优,金钹的声音被山谷的回音传了回来,事半功倍,当即双手连连击打。他没击打一次,均使上十成功力,那是没留半点恻隐之心,非要将柳三更和仓寅震死不可。
仓寅被金钹的声音一震,立时哎呦的大叫起来,顿感头脑疼痛,四肢无力,一只左手硬生生抬起捂住耳朵,但他毕竟只有一只手臂,只能捂住一只耳朵,但听金钹的声音仍旧响彻不停。早已疼得他在地上打滚,只觉一颗心砰砰跳动,似乎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一般。
楚半掌击打十余下,并未见柳三更出来,心中纳罕不已,心想莫非柳三更不在此处?只听仓寅叫道:“楚香主手下留情,我……我……啊……啊……”金钹的声音响彻不绝,他便疼痛不绝。
楚半掌罢手不再击打,问道:“小苍蝇,柳三更根本不在这儿是不是?”
仓寅道:“是。”
楚半掌嘭的一下,又猛地击打一下金钹,喝道:“他去哪了?说!”
仓寅呻吟一声,道:“在……在那儿……”说着一指左手处,“他已昏迷了过去……”
楚半掌半信半疑,道:“你将他拖过来!”
仓寅道:“是。”当下伸手拉住柳三更的衣领,使劲拉了几下,却没能拉到半毫,不禁说道:“楚香主,我只有一只胳膊,拉他不动。”
楚半掌原本害怕柳三更是诈,此时金钹击打十余下,竟没听到他呻吟一声,心想果真如仓寅所说,柳三更已昏死过去,当下试探性向前走了几步,又试探性走了几步。他一向谨慎,生怕自己中了柳三更的诡计。约走近五六步远,此时已隐约可以看清仓寅脚旁确实躺着一人,但究竟是不是柳三更他也不确定。当即又走近几步,双手始终紧紧握着金钹,只要一有风吹草动,立时便击打金钹。
这几步远对于楚半掌和仓寅来说,仿佛过了几个时辰,两个人都是一颗心砰砰直跳,头上均已冒出汗珠。
仓寅道:“楚香主,柳大哥已经被你打得受了重伤,你放过他这一条命行么?”他语气哀恸,显是和柳三更有了感情。
楚半掌见仓寅这般模样,心中大喜,料想仓寅装不出来,当下嘿嘿一笑,不禁挺直了腰杆,大步走近,朝着柳三更看了一眼,朦胧之中,看轮廓和柳三更倒有些相似,当下又猛地拍了一下金钹。
这金钹的声音骤然间响起,只震得仓寅哎呦一声,倒在地上,而柳三更却一动不动。楚半掌这下才放心,当下哈哈大笑一声,将金钹插入后腰,弯下腰便将柳三更的衣领抓住,一把提了起来。
蓦地里,寒光一闪。楚半掌大吃一惊,只见一道剑光一晃,便已刺向自己咽喉,心中骇然,急忙提起柳三更的身子抵挡。忽然,只觉小腹一凉,跟着便听见“嗤”的一声,寒光又是一闪,楚半掌只觉身子一软,提着柳三更的手已松开,扑腾一声将柳三更跌落在地上。
此时,楚半掌睁大双眼,一脸惊骇,他至死都没有想到,刺伤自己的竟然是只有一条臂膀的仓寅。他望着仓寅,吃惊不已,同时脸上又写满了不甘,写满了疑问,仿佛不相信自己会死在仓寅的剑下。
“你……”楚半掌微微抬起胳膊,指向仓寅。
正在此时,一道寒光又已闪动,寒光极快,仅在眨眼之间,紧接着便听见“嗤”的一声,一道血柱从楚半掌喉咙喷射而出。
楚半掌嘴唇张了几下,惊恐、愤怒的脸上又带着一丝疑问,显然是想知道仓寅何时学的剑法。
仓寅似乎读懂了楚半掌的心思,淡淡地道:“楚香主,你从小就一直欺负我,对我各种羞辱。你当着旁人的面,将我呼来喝去,将我当成狗一般看待也就罢了,这些我都能忍!可是……可是你偏偏还要撺掇我师父将我的右臂也砍去……你好狠的心啊……”
楚半掌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起来,自己平日欺负的少年,在这一刻竟然变了,变得不再懦弱,不再是那个怂包一般的少年了。
仓寅道:“你万万没有想到,我竟然学了一套剑法,而且剑法极快是不是?”
楚半掌双手捂着喉咙,不让血再喷出,他半窝着身子,想要蹲下,却被仓寅一脚踹倒在地,原本捂着喉咙的双手,竟已松开。
此时,月光正好照射进来,楚半掌喉咙中喷出的血,在月光下犹如一个细小的喷泉,竟显得极其幽美。
仓寅笑了,只是这笑容让楚半掌看得害怕,他不知该怎么形容这副笑容,不知道应该以“阴笑”还是“冷笑”还是“开怀大笑”来形容。这一切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是不弄清楚仓寅的笑容,便觉得自己会死不瞑目。一时间,历历往事如电闪雷鸣一般从他脑中跃过,每一个画面均是他欺负仓寅的场景,每一个场景均是自己露出邪恶的笑容,看着躺在地上,被自己打得一动不动的模样,像条死狗一样。他露出了笑容,似乎临死前能看到自己虐待杀自己的人是一件快事,就是死也无怨无悔了。
忽然,楚半掌仿佛看到了仓寅的眼神。看到蜷缩在地上像一条狗的仓寅,眼神竟是那么坚毅、刚烈,黑色的瞳孔中竟充满了仇恨,充满杀机。他慌了神,急忙又像翻书一般,将所有欺负仓寅的场景看了一遍,只见每一个仓寅的眼神均是如此,均充满了仇恨和浓烈的杀意。
他望着一轮明月,似乎终于明白了,原来今晚的一切,是仓寅早已在心中想了无数遍的场景。他抽搐了几下,身子一阵蜷痉,便不再动了,喉咙中的血再也不喷了。
仓寅看了一眼楚半掌,脸上露出一副满足的神情,心中数不出的舒坦。他有些兴奋,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这么干脆就杀了楚半掌。他有些高兴的不知所措了,举起手中的天涯剑,迎着月光仔细看了一眼,却见这柄剑通体乌黑,剑身上竟无半点血迹,不知是因为月光下的原因,还是剑身是黑色的原因,又或是这柄剑本身就是杀人不沾血的宝剑。
这些对于仓寅已经不重要了。他将天涯剑轻轻插入一根竹竿上,想不到如利刃插豆腐一般,嗤一下便已直没剑柄。他用唯一的一只手将楚半掌拖到悬崖旁,一脚将他踢了下山崖,良久才听到扑腾一声,又听到金钹砸在石头上的声音。
仓寅满足的笑了,望向不远处的离恨谷,此时灯火已所剩无几。虽说有一些落寞,但不知为何,他心中却大为舒坦。正当他转身走回五六步远时,忽听得一人冷笑道:“好小子,想不到楚半掌竟会死在你手上。”
这声音说阴不阴,说阳不阳,正是皮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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