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二百八十一章 人心险恶 人言可畏

    霍景城命马车停在路边,然后掀开帘子看着眼前一片素镐的萧府,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姚暮染与魏嫣然静静坐在一边,谁也不敢说话。

    直到府前出现了一道小身影,正是霍宜峥,他披麻戴孝一身雪色,正亲自送一位进府上香祭奠的重臣出府。

    那位朝臣临走前又作礼道:“大皇子留步,微臣告退,望大皇子节哀。”

    霍宜峥回了礼,目送朝臣走了,正要回府时,霍景城在马车上喊了他。

    “宜峥,过来。”

    霍宜峥循声一看,见是父皇,于是穿过街道来到马车旁,在他窗帘外驻足,道:“父皇,您终于来了。”

    霍景城一怔,问道:“怎么?你盼着父皇来吗?”

    霍宜峥道:“自然了。”

    霍景城静默一会儿,又问道:“府中什么情形了?”

    霍宜峥道:“外祖父要在府中停放三日,明日下葬。府中朝臣们你来我往,上香祭奠。”

    霍景城眸中闪过一抹悲色,却很快被他掩去。他问道:“你母后怎么样了?”

    霍宜峥叹了一声:“母后她伤心欲绝,几次哭晕了过去。”

    霍景城轻轻闭眼揉了揉额,又问:“那你舅舅呢?自出狱回府后可有说过什么?”

    霍宜峥摇头:“没有,舅舅什么也没说。所以,父皇问这些,是在心虚什么吗?父皇也知自己错了吗?”

    霍景城一愣,眉宇间染上了郁色:“宜峥,你也认为,父皇错了?”

    霍宜峥点头:“嗯,父皇错了。”

    霍景城道:“错在何处?”

    霍宜峥道:“母后已经跟儿臣讲明了父皇捉拿舅舅的用意,以及派人给外祖父传话之事。所以在儿臣心中,外祖父的死,父皇无错,只是天意弄人罢了。但父皇错就错在,因为自己心虚有愧,所以没有勇气踏入萧府一步。”

    霍景城听罢,心中当即敞亮不少,看着儿子满眼欣慰,喟然道:“宜峥,父皇原以为你也会怪父皇,没想到,种种相对之中还有你站在父皇这边,父皇十分欣慰。你真的长大了,懂是非,明事理,你是父皇的骄傲。”

    霍宜峥道:“那父皇要不要进府?”

    霍景城语气苦涩:“朕倒是想进去,却怕你母后当众给朕脸色,到时,朕羞得如何出来?”

    霍宜峥道:“父皇还不了解母后吗?刀子嘴豆腐心罢了。相信母后看到父皇驾临,定会心有安慰,脸上也有光,又怎会当众损伤父皇的颜面呢?”

    霍景城听罢,慢慢点了点头:“是啊,你母后贤惠明理,从来都是私下闹闹罢了,从不会当众扫朕颜面。只是,此次不同寻常,你是没瞧见你母后看着朕时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朕呐。”

    霍宜峥道:“母后还在气头罢了,再说,父皇迟早要面对的,能躲到什么时候呢?”

    霍景城叹息一声,道:“那......那待会儿朕进去,万一你母后看到朕要是情绪失控,冲着朕动手动脚又动嘴,你可要拦着点啊?”

    霍宜峥还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的他,一时感到陌生,问道:“父皇,您千军万马都不怕,怎么这回这么怕母后?”

    霍景城捏了捏鼻梁:“朕并非是怕,而是此人此情,辜负不得。好了,你先进去吧,跟你母后知会一声,父皇随后进府。”

    等霍宜峥走了,霍景城终于放下帘子,对着两个女人道:“你们俩,到天下居去等朕。”

    天下居是何地,魏嫣然不知,姚暮染却是知道的。

    “好。”

    她应了,霍景城这才掀开车帘步下马车,往萧府去了。

    马车重又走起,两人也依言向着天下居的方向去了。

    车厢中,魏嫣然看向她,笑得意味深长:“姐姐,你可真是大胆。”

    姚暮染一怔,问道:“此话怎讲?”

    魏嫣然道:“姐姐别当我不知,我跟姐姐说的可是出去散散心,但姐姐却跟陛下说要去寺中小住礼佛,姐姐无非是觉得,眼下国丈下世,陛下与皇后娘娘又闹起了分居,我们不适宜在这当口上以散心为由出宫,所以姐姐才骗陛下说要去寺中。而等我们去了寺中后,姐姐便要悄悄再领上我下山回城,悄悄散心几日吧?”

    姚暮染一听,见自己的所想所定都被她里里外外看了个穿,当即看着她的目光都一下子变了意味:“魏贵人......”

    她打断她:“这么多声姐姐白喊了吗?我既是你的妹妹,那么姐姐就喊我的闺名嫣然吧。”

    姚暮染道:“嫣然,我竟不知你这般聪明。”

    从未相交,却能一眼看破她的心,令她无处遁形,不可谓不聪明啊。

    只是,这样聪明的一个人,能看破她心的一个人,她却看不明白她,实在是落了下风,处于被动了。

    魏嫣然轻笑一声,接着道:“我还能看出来,姐姐对我是喜欢与防备交织的。但姐姐愿意答应和我出宫,无非是想着,我们一起去见了陛下,说要出宫,那么出宫后,我若出了事就是你干的,你若出了事就是我干的,我应该不会轻举妄动对你怎样,所以姐姐才答应了。”

    姚暮染再次被她看穿,哑然无语了。

    到了天下居后,里面生意十分冷清。霍景城下令举国茹素三日,因此,京中许多酒楼都已歇业,只有这天下居还开着,却也不再供酒肉,只卖茶水素食。两人在富丽堂皇的一楼大厅里捡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要了壶果茶,配了一碟酸梅,一碟桂花糕,就着袅袅果香闲聊等候。

    福全则与碧芽,还有魏嫣然的随嫁宫娥映如坐在了旁边一桌。

    一行人聊啊聊,等啊等,直到午时了,还不见霍景城来,于是姚暮染又点了几碗素面来让大家填肚子。

    大家正热火朝天吸着面条时,霍景城终于来了。他一坐下,就语气不善道:“给朕也来碗面!”

    福全忙起身去嘱咐小二了。

    姚暮染端详了他的神色,问道:“陛下的心情还没有好转吗?”

    霍景城冷声冷气道:“如何好转?眼看午时了,皇后连饭都不给朕管,就以政务繁忙为由直赶着朕走!”

    话音刚落,魏嫣然“嗤”一声笑了,抬头见霍景城看了过来,忙以帕掩嘴敛了敛笑意,道:“陛下放心吧,皇后娘娘气头未过罢了,有些伤虽然无药可救,却自有时间可愈,皇后娘娘总会想通的,陛下给她一些时间吧。”

    霍景城叹息一声:“但愿如此。”

    用了素膳后,一行人再次启程往清尘寺去了,不足一个时辰就到了山脚下。霍景城送到了此处,自马车上解下一匹马,上马后居高临下看着她们,不容置疑道:“十日为期,到时朕亲自来接你们,这期间,切勿离寺。”

    两人乖乖点头答应,等他策马绝尘而去,两人对视,魏嫣然笑的得意洋洋:“瞧,我就知道姐姐一出马,哪有办不成的事。”

    姚暮染深深望她,道:“佛前须说真言,嫣然,你为何要我与你一道出宫呢?”

    魏嫣然慢慢敛了笑容,神色竟有些莫测,她回了句隐晦不明的话:“姐姐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啊?”

    姚暮染美眸存疑:“此话何解?”

    魏嫣然转头眺望城中的方向,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姐姐沉浸在失去义妹的悲伤里,却忘了避此锋芒,我只好来帮姐姐一把了。”

    姚暮染听得心中暗惊,忙顺着她的话去思虑,然而魏嫣然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将此事接着说了下去。

    “姐姐遇刺,官员入牢,萧家沦落,帝后分居,这一事接一事,已经令京中流言四起了,而这些流言蜚语又是怎么说的呢?宸妃觊觎后位,策了遇刺之苦肉计,果然,震慑了前朝,害了萧家,气走了皇后。那么这个时候,姐姐就该避此锋芒,退出风口浪尖了,而不是稳居宫中,加剧或是坐实这种种流言。”

    姚暮染听完她一席话,登时醍醐灌顶,如梦初醒!想通后,一时也不免情绪激烈,心中一阵阵血气激荡,一想到自己什么也没做,却无端端就从受害者变成了众人口中的幕后黑手,那种冤屈不平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她的美眸中燃起了两团火焰,愤慨道:“嫣然,你说的真是对极了!我只顾思念我那妹妹,竟忘了人心险恶,人言可畏!岂料才浑噩了两日,事态就已发展至此,还添上了这种种说法!真是冤死我也!”

    魏嫣然转回脸来,浅笑道:“姐姐息怒,且听我再道来。眼下,遇刺一案还在查,姐姐若想避嫌,便该撒手离宫置身事外,那么将来此案无论是查出了什么结果,都与姐姐无关,更无人去说是姐姐净给陛下吹了枕边风,左右了此案的结果。”

    说罢,她与姚暮染对视一会儿,继续道来:“再论皇后,怒而离宫,与陛下近乎决裂,而姐姐这位宠妃若是个忠心于皇后并且没有非分之想的,便更是不能留在宫中一人独大了,否则旁人会说什么?瞧,宸妃就是厉害,震慑了前朝害了萧家气走了皇后,眼下可算是有她一片天了,她自然是要抓紧这个机会好好魅惑陛下,乘胜追击,继续走她的扳后之路了。而姐姐这么一离宫,置身于事外,那么这些流言就不可尽信了。”

    迷雾被她一层一层揭开,露出了更多细致之处,姚暮染听得字字恍然,句句大悟。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