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招供的贼人胡说八道,胡乱指控,自是没有好果子吃。而贾书颜,不避嫌地策划了一切,虽没有罪有应得,却也暴露了更多,接下来,他若再要动手,可就要三思再三思了。
此事终究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姚暮染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了。疲乏袭来,她这才回到房间闷头就睡。这一觉,直睡的昏天暗地,等醒来时,半日半夜已过,天都要亮了。
她躺在床上发呆,回味着昨晚的梦。是的,她昨晚做了一个十分美好的梦。她梦见乔奉之回来了,就坐在她的床边对她温声软语,他温柔地诉说了很多,可梦境朦胧,她听不真切。最后,他还俯下身来抱了她,温柔的吻就落在她的额头,脸颊,还有她的唇上。她满心欢喜,在梦里泪水涟涟,所有的渴望都化为一句话,执执着着重复着的一句话:“奉之,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
天亮后,举国欢腾,炮竹雷鸣。
今日,是除夕日了,也是南乾尚书乔大人迎娶嫡公主的大喜之日。
据说,婚礼盛大,万民围观。红毯铺路,一身凤冠霞帔的霍景柔脚不沾尘,被霍景城亲自抱上了迎亲的马车,一路沿着大红的长毯直达尚书府前。途中,霍景柔揭开盖头,掀开车帘,笑颜如花向路两旁围观的百姓们撒去了大把大把的糖果与金叶子,引得百姓们欢呼争抢,场面空前热闹。百姓们追随着马车,一路高呼:“愿公主殿下与驸马大人情深白首——愿公主殿下与驸马大人情深白首——”
到了尚书府前,远远地就看到府前人影缭乱,进进出出宾客如云。乔奉之等在府前,他身穿一身灼灼红衣,比起素日白衣若雪,今日的他,多了几分俊魅明艳,风采逼人。他在一帮世家子弟们的起哄与簇拥下,笑着从马车上扶下了霍景柔,只是嫁衣太长,霍景柔不慎脚下绊了一下,乔奉之便朗朗一笑,在观礼的众人的瞩目下,横抱起她,大步抱回了府里。
新修葺出来的尚书府处处是景,假山飞瀑,碧树群花,长廊架湖。倒更像是一处供人游览的山水园林,而非是住居。
府中宾客往来,热闹非凡。南乾气候温润,什么都讲究半开放式。于是,就在这华美秀丽的山水庭院里,摆上了数桌宴席宴客。宾客们彼此走动敬酒,场面热火朝天。参加喜宴的朝臣们或彼此恭维客套,或见了乔奉之送上祝词。而年轻些的世家子弟们则在起哄笑闹,挨桌敬酒。
今日的喜宴,云策没有到场,如果说之前相传的师徒决裂只是个欲燃不燃的苗头,那么今日云策这般缺席,已令众人确定了此事。自然,霍景遥也没有来,他的缺席,不消说大家也知缘由,一来与霍景柔不睦,二来有乔奉之这个敏感所在。而霍景城身为胞兄,不来没法子,所以来过一趟走了个过场后又匆匆离去了。除此之外,倒是承王霍景逍满面春风地带着重礼来了,被宾客们簇拥在上座宴饮,他的到来,更是印证了一件事,那便是乔奉之与承王的结盟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众人正多般揣摩时,乔奉之已翩翩来到了霍景逍的桌上给他敬起了酒,两人一派和乐,谈笑融融。霍景逍在言语间对乔奉之大加赞赏,大送祝词。
只是,天公不作美,分明晴空万里,却淅淅沥沥洒下了雨水。宾客们为了缓和场面,都说这是晴雨,一会儿就过,是个好兆头。然而,这场晴雨还是没有止歇的意思,天色反倒渐渐阴暗下来,晴雨忽变阴雨,连绵不绝了。南乾就是这样,四季如春,多雨无雪,从没有瑞雪兆丰年一说。
雨不见停,宾客们也已吃饱喝足,便不再给乔奉之搁为难,于是纷纷告辞。乔奉之再三挽留,也只留下了近两桌的宾客,将他们安置在了室内楼阁中,继续上宴畅饮。
乔奉之被各方敬酒,早早就醉了。迷糊中,有人扶他,那人看似客气,实则暗含了颇重的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乔奉之便迷迷糊糊随着他起身离开。
外面雨水连绵,那人将他扶到了一个长廊下歇息。乔奉之靠着红柱,眼也不睁,不知在想什么。
扶他之人见状,道:“你醉成这样还怎么洞房花烛夜?”
乔奉之醉意一笑,抬头看去,道:“杜琰,多谢你还愿意来参加我的喜事。”
杜琰在他身侧坐下,赏着落雨如珠,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张梨花带雨的脸。他收回目光,道:“是啊,这是喜事,你的大喜事。只是,背后又是谁的一片伤心呢?对了,你也不好奇,那井水是怎么从有毒变成无毒的吗?”
乔奉之顿了顿,声音低沉道:“杜琰,谢了。”
他如此言简意赅,那个“谢”字也缘由不明,不知是谢他告诉了他前晚的全部真相,还是谢他护了姚暮染一命。
杜琰道:“你不要回避,那井水有毒变无毒,背后不是那么简单的。”
雨水太多,似乎溅到了乔奉之的眼里,他抬手遮在额头上,道:“不错,的确不简单,昨晚……我悄悄回了合欢巷,也查出了结果。”
杜琰十分意外,侧头看他:“你昨晚回去了?姚暮染知道吗?”
乔奉之轻轻摇头:“她不知,她太累了,睡的太沉,什么也不知道。”
杜琰沉默片刻,问道:“那么,那井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奉之始终用手遮在头上,慢慢道:“是她,她砸坏了对院的锁,然后将自家有毒的井水提上来倒去了对门院子里,又将对门院子里无毒的井水换了过来。”
“轰隆”一声,一道惊雷闪过,雨水越发磅礴了。唯有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是死寂的。
他叙述的如此轻描淡写,但任谁想,背后也不是这般云淡风轻的。两口井,一桶一桶提上来,一桶一桶倒去对门的院子里,直到倒干井水,再将对院无毒的井水一桶一桶提上来,一桶一桶倒进自家井里。连夜不歇的奔忙,暗含多少心酸的奔忙,毫无助力孑然一身的奔忙,夜色里、泥泞里的奔忙,到他嘴里,竟如此云淡风轻,少了“一桶一桶”,也少了“一趟一趟”。
杜琰想象着那副场景,心口堵得慌。他再也没有接话,起身要走。
“杜琰!”乔奉之忽然唤住了他。
杜琰停住脚步,转身:“怎么?”
“你喜欢她?”乔奉之直言不讳问出了口。
杜琰却默默不语。
乔奉之又道:“当初在山苑,你曾做戏骗我回来保护她。而现在,你我是敌非友,你应该是很想借贾书颜之手打倒我的,你大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我掉入贾书颜的陷阱,但你为了护她一命,放弃了这个机会留了我一线生机,可见,你很喜欢她,对吗?”
杜琰直视他的眼,道:“如果是呢?”
乔奉之静默良久,终于道:“你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杜琰微眯了眼,煞有其事地思考着,最后坦诚道:“第一次见她,我就喜欢了,怎样?她很乖稳,很聪明,很内敛,也很勇敢,还很好看,与我的夫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我一见她,就仿佛见到了一本精彩的故事书。怎样?当初我没有机会,现在你管不着了吧?”
乔奉之哑口无言。
杜琰看着雨幕,冷笑一声:“乔奉之,我也不去想你是为什么性情大变了,我只知,有些人,错一时就是错一世。而你,已经再无机会了。还有,你虽没有害她之心,但也别忘了,今后你的枕边人是何方神圣。你若能从她的手里保下姚暮染,我杜琰也敬你是条好汉。”
乔奉之听罢,似乎苦笑了一声,旋即淡淡道:“多谢,慢走不送。”
……
黄昏时,姚暮染正在房内隔窗观雨,雨小了些,却还是连绵不绝,雨丝密集交杂,带起了清凉的水汽。
院中,已被福全与绿阑装饰的喜气绵绵,对联贴的齐齐整整,颇有几分过年的韵味。
这时,只听一阵“踢里哐啷”之声传来,姚暮染探头去望,只见福全与碧芽已将院中的圆桌搬了进来。
福全道:“夫人,饺子馅已经剁好了,咱们这就在房中一起包饺子,明日开年大节也好煮来吃,那才是地道的年味儿呢。”
碧芽道:“是啊夫人,奴婢调的饺子馅也不赖呢,除了肉馅,还特地给夫人备了素陷,保准夫人一个接一个,停不下来呢。”
姚暮染看着眼前两张喜色的脸,心知今日是个敏感的日子,他们怕她难受,怕她胡思乱想,所以极力活跃着氛围,想让她欢欣些。
姚暮染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含笑下地来到桌前坐下,道:“好啊,咱们比赛包饺子,看谁包的多。快去厨房拿馅儿和面团,咱们这就开始。”
“好嘞!!”福全欢天喜地去厨房跑路了。
窗外雨潺潺,窗内却是温馨好时光。主仆三人围着圆桌,一边包饺子,一边有说有笑。
福全忽地心血来潮,道:“夫人,碧芽,我来给你们讲个笑话,如何?”
碧芽一听欢喜,下意识拍掌叫好,却忘了两手都沾着面粉,于是这么一拍,顿时拍起了一阵粉雾,呛得福全慌不迭地离开圆桌,一连打了好些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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