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微闭着双眸，虽未开口，却让人能够感受到她所承受的压力。</p>
亲儿弑母，这事放在谁身上谁都无法接受。</p>
钱老太对钱老大的喜爱，自小到大，就没有人不知道的。她舍弃了其他几个儿子的读书机会，拼了命也要把钱老大供养，可钱老大又是怎么回报她的？</p>
老太太的无助、伤心、气愤……让所有人感同身受。</p>
而看起来悲痛难耐的老太太，其实并没有大家看起来那么悲痛。</p>
她在回忆书中的剧情，回忆钱老大的平生。</p>
平心而论，钱老大除了爱占小便宜，心思不纯净这点，并非大奸大恶之人。</p>
在他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刻，他也悔恨不已。秋后问斩，在那当下，钱老大也喊了声娘。</p>
他不舍钱老太，他后悔了昔日的作为。</p>
老太太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钱老大，与记忆中的形象相融合。她感受到了钱老太的一颗慈母心，就算钱老大真的有弑母之心，钱老太也不忍苛责，更何况钱老大也并非罪恶滔天。</p>
“娘？”钱老大拼命解释，他没有弑母之心，他只想把妖孽祛除，万万不敢存有其他恶心。</p>
马道长在陷害他，他是无辜的。</p>
老太太相信，马道长所说的话并不可信，但钱老大也绝不无辜！</p>
“我信老大。”</p>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出自己的判断。</p>
无论内心如何猜想，她既然说出了这句话，就是保住了钱老大。</p>
“叔母！”</p>
钱看山略感吃惊，转念一想，又有些明白。</p>
其实，站在家族的利益上，他也是不能舍弃钱老大。</p>
秀才之身放眼整个钱塘县或许不算什么，可对于他们上崖村的钱氏一族来说，分量太重太重。</p>
这些年，纵然他知道钱老大不堪重任，却也与之虚与委蛇，保持住钱秀才的名声。</p>
想必，老太太也是如此。</p>
不，老太太纠结的更多。</p>
比起钱秀才这个身份，她还是钱老大的亲娘。</p>
没有哪个娘舍得放弃这么大的儿子，老太太是在综合考量后，才决定留下钱老大的。</p>
钱看山一番分析，将老太太至于英明之境。他哪里知道，老太太压根没有那么多心思。</p>
钱宛宁纯粹是感受到了钱老太对儿子的爱护之心，出于占据了人家身体的回报考量，才决定暂时放钱老大一马。</p>
“老二、老三，把你大哥扶起来，回屋说。”</p>
她不但救下了钱老大，还给他留了颜面。面对众人的期待，她只能道歉。</p>
“诸位街坊邻居，给大家添麻烦了。我老太太在这里给大家赔不是了。”</p>
老太太微微弯下腰，原本英勇的模样，在面对钱老大时的慈母心肠，无不令人动容。</p>
“钱大娘，您这是说的哪的话，咱们都是邻里邻居的，没那么多事。”</p>
周围人虽然不想这么放过钱老大，可钱秀才的名号根深蒂固，而无论是老太太还是族长，对钱老大都有一份宽容。</p>
他们纵有再多不满，也不敢表露。</p>
“是啊，叔母，一笔写不出两个钱字，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事您开口就好。”</p>
“就是就是，要不是出了这事，俺还看不见这么厉害的道法呢。”</p>
话题说着说着就歪了，有人牵扯到郝升身上，比起钱老大的事，郝升的道法才更让人期盼。</p>
有人解释：</p>
“不是道法，升哥儿都说了就是普通技法。”</p>
“就算是普通技法，咱也开了眼界。要我说，升哥儿肯定更厉害，瞧那白雾里的人，我可是清清楚楚看见了的。”</p>
郝升被大家的热情留了下来，给他们讲述白雾的形成。老太太则带着钱家众人进了屋，还未落座，钱老大就跪了下去。</p>
“娘。”</p>
钱老大悲悲切切，所有的不安，在老太太选择相信他的那一刻变得淡然。</p>
刚才的局势危急，若是老太太不相信他，他的下场会比马道长更惨烈。</p>
多亏了老太太。</p>
这一刻，钱老大又在心中认定了他的娘。</p>
老太太到底是他的亲娘，在生死危急关头，还是选择了他。</p>
老太太可没有钱老大想的那么纵容，她发了狠，今儿必须治一治钱老大。</p>
“钱大江，你可知错？”</p>
老太太坐在上位，气势凛然，比县城里县太爷还要威严。</p>
“娘，我……”</p>
钱老大已经许久没有从老太太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如今这份气势，这份威严，让他胆怯。</p>
身上本以痊愈的伤口似又在隐隐作痛，老太太的棍棒教育持久弥新。</p>
“你还不知错？”老太太见钱老大还在迟疑，当即恼怒。</p>
她生起气来就想打人，四处寻找趁手的“兵器”。</p>
钱老二没挨过打，只是感受到老太太身上的杀气，未免殃及池鱼，赶紧冲钱老大示意：</p>
“大哥，别惹娘生气，做儿子的承认自己错了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p>
该道歉道歉，该认错认错，别等到老太太不耐烦，到时候更难以收拾。</p>
钱老大原本还没理会钱老二，见他主动跳出来，当即怒了。</p>
“钱老二，你给我闭嘴！”</p>
钱老二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一点忙都没帮得上，现在还想做墙头草？</p>
钱老大真恨不得把当初钱老二引诱他和老太太要钱时的主张全都说出来，只是这个想法刚从脑子里冒出，老太太已经不满。</p>
“钱大江！”</p>
老太太找到了顺手的“兵器”，乃是一根正宗的鸡毛掸子。这根鸡毛掸子还是钱老三做的，前头已经掉了不少毛，用了很久很久。</p>
如今拿起来倒也趁手，光滑的杆子透着光泽，打起人来一定很疼。</p>
“娘，我错了，我错了，不该相信妖道的话，不该对您不敬。”</p>
钱老大一见老太太要打人，道歉的速度比谁都快。身上隐隐的疼时时提醒他，老太太的手劲有多大。他的旧伤还没好全，若是再添新伤，他的身子骨还能好吗！</p>
钱老大道歉迅速，老太太却不打算放过。</p>
她把钱老大带进家来，不是为钱老大留面子，而是不想破坏老太太的形象。</p>
老太太是什么形象？</p>
自然是慈悲、仁义之像。</p>
和蔼可亲的老太太怎么会作出棒打儿子的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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