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习之望着阴影中的老板娘, 心中明知其断然不是常人,却奇异的没有任何危机感,好像他能肯定这个神秘的酒家老板娘不会伤害他一样。
“‘黄粱梦’……一坛十文, 可真是亏了。”
那老板娘慵懒的抬起头来,声音低沉又缠绵,“不过是一坛浊酒罢了。”
酒肆外的雨渐渐小了,宋习之意识到也到了他应该离去的时候, 刚一推开门,一股秋雨后特有寒冷便扑面而来, 那风吹在脸上冻得人直发抖,但也让宋习之浑浑噩噩的脑子终于清醒了起来。
好像, 从他问道酒香之时,一切都怪异而荒诞了。
他一向的警惕没了, 突然想喝酒的**无比强烈, 明明那老板娘怎么看怎么不对经, 然而他就像是瞎了一样, 拿着那坛抱着就喝了起来。
宋习之转头看到了自己先前拴在马厩上的马, 然而哪有什么马厩?那不过是一颗一人粗的杨木。
明明刚刚下了一场雨,他的马匹却仍旧干爽如初。
宋习之猛然回头,丛林深深, 雨水打湿了所有的植被, 唯独……不见酒家!
“‘黄粱梦’……前朝的故事, 卢生借道士吕翁的枕头做了一场大梦, 今日, 我也借一杯浊酒,做了一场黄粱美梦吗?”
梦中的一切是那般的清晰,历历在目, 然而他惊悚的发现,那个梦境或许真的就是他的未来,一辈子默默无闻的呆在无定楼,从十户到百户,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生。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为什么还是那般难受?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他牵着马,停住了脚步,脚下是一滩水洼,清晰的照出了他的影子,两鬓斑白,双眼耷拉着,整个人仿佛佝偻成一团,与他在梦中酒盏里找到的并无什么两样,只是那时候更加苍老,眼神更加浑浊。
宋习之失了神志,他恍恍惚惚的后退一步。
他的马匹不知自己主人发生了什么,正疑惑的拿鼻子拱着宋习之。
几步之外,就是去往京城北门的小道,这条小道已被雨水覆盖,若是骑马踏上去,定然是满身泥土。
二十年前,他好像也是这么一条小道,骑着马,进的京,只是那时他意气风发、不可一世,顾盼之际,满是少年锐气。
二十年了,竟然二十年了,他在刚才的梦中,好像也过了二十年。
呼——
温热的气息在在耳边吹起,还带着马匹的些许臭味,宋习之摸着它的脑袋,忽然道,“我们不回京城了,我们回家。”
他纵身而上,手中马鞭高高一扬,“驾!”
朝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在宋习之离去后,刚才消失的酒肆有悄然出现,老板娘依靠在门前,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抿嘴而笑,在暮色下愈发神秘起来。
【黄粱梦】这个神通对于卜尔办正事来说,似乎可有可无,但是当她来了兴致,想游戏人间时,却发现格外的有趣。
宋习之在梦中经历的记忆,某中意义上来讲,也确实是未来的一中可能,所以宋习之会觉得异常真实,甚至毫不怀疑。
然而在卜尔看来,未来是永恒变化的,在宋习之喝完那盏酒后,无数影像便在卜尔面前熄灭,这些无穷的可能,成为了不可能,然后新的景象又在宋习之背后展开,让不存在或者原本几不可能的未来几率增大。
卜尔还记得自己的□□道长对宋习之做的预言,所以……她现在是亲手打破自己的预言?美艳神秘的老板娘摸着下巴思索起来,最后才一手握拳垂着自己掌心,“‘隐于黑暗,死亡将无从发现你的踪迹’,也不一定要悄无声息嘛,离开原来的世界,寻找新的未来,也算是隐于黑暗,所以我还是没有自己打自己脸!完美!”
宋习之骑马离开的那一刻,卜尔就知道了这个人的打算,他想离开无定楼!然后外出寻找超凡!
在梦中找回了少年时的热血与天真,倒是有胆量。
“咦?怎么这附近有酒香味?”细微的声响从远去传来,老板娘眉毛一挑,视线穿过层层阻隔,落在一伙进京的士人身上,透过无穷无尽的虚空丝线,和无穷无尽的影像,其中一人让她产生了兴趣,“未来通过武举考试,而进入超凡世界的士人吗?倒是有缘。”
从此京城多了一个神秘酒家,酒家里有个美艳无双的老板娘的传闻。
有人说在酒家只卖一中酒,这酒喝了一梦一生,然而比起那些更加生动瑰丽、还间杂着情感纠纷的故事,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酒肆传说,注定被那些更精彩的故事掩盖下去了。
“大人,玛娜带来了。”
刚过完年不久,京城的年味还没有散去,连带着桃花空间的红灯笼刚刚取下,他们便已正式进入工作时间,事实上取燧司算是个全年无休的部门,毕竟那些超凡事件可不会管你人类过不过年的,但过年嘛,还是得有仪式感,就算是桃花空间,那红灯笼也得挂起来,对联也得贴一贴。
不用属下提醒,孟徽安远远的就看见了那个瘦小单薄、与他们夏国人完全不同的身影,有些黝黑的皮肤,黑色微卷的头发,还有双灰绿色的眸子,就夏国审美来说,这副样子放出去都得被一些人叫鬼妞。
实在不是很好看。
京城也不乏死亡之乡来的女子,大多是作为奴隶和舞姬被卖过来的,然而这些女子,身形曼妙、凹凸有致,蜜色的肌肤能让人想象到炽热的沙漠阳光,点缀的金色与她们清澈美丽的眸子交相呼应。
比起周夏的女子,她们天生一副好身材,还更加具有女性诱惑。
这些舞姬的相貌告诉他们,美色是能够超越地域、超越国度的。
然而玛娜显然跟美沾不上任何边,比起她那些美貌的如同沙漠珠宝般同乡,她就像一粒砂砾,又粗糙又难看,普普通通的被人踩在脚下。
可是这样的小姑娘,为什么会被账簿本认为是周国得到的最有价值的存在?
账簿本在撒谎?
不,那东西聪明着呢,虽然不知道这账簿本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孟徽安知道,那东西需要从他们这儿得到更多的超凡知识,毕竟对于等级超越自己的存在,账簿本是无法感知的。
为了长期的合作,它不会撒谎。
也难怪周国给人给的痛快,这玛娜小姑娘,他们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沙漠之民。
孟徽安蹲下身,问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玛娜,你会说中原语言吗?”
周夏数百年前是一个统一的国度,因为周夏使用着同样的文字和语言,只口音略微有所差别,也因为这层历史关系,周夏两国被外面的国度统称为中原。
若是这个世界也有外语这个说法,那么中原的语言地位可比卜尔前世的英语地位高多了。
玛娜微微抬头,用不太准确,发音略微奇怪的中原话说道,“会一点。”
她当初跟着左甘之时,左甘便教导了一些,虽然不会说,但听是能勉强听懂了,后来在左甘死后,玛娜被夏国要了过来,来夏国的路上,又有夏国人的教导,让如今的玛娜也能稍微说一说中原话。
“那就好,只是我会安排先生来教你,你先休息几天,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可以跟我说。”
玛娜垂着头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这是第一个跟她说话会蹲下身的人,而且玛娜知道,这个人在这里的地位肯定很高,看大家如此恭敬的态度就知道了。
他让玛娜想起了那个古里古怪的男人,大家称他为成华子道长,成华子道长也是这样,能够静静的看着她,看着玛娜,而不是看着一个工具、一粒沙子。
玛娜重重的点头,冲着孟徽安努力的笑了笑,“知道了。”
然而她太久没有笑过,这个微笑淡的几乎看不出来。
孟徽安起身揉揉玛娜乱糟糟的黑卷发,又弯着腰与小姑娘对视道,“那玛娜先跟着这位姐姐过去吧。”
侍女带走了玛娜小姑娘,留下疑惑中的众人,武建修比以前沉稳了许多,没有一开口就咋咋呼呼的了,“大人,马上云州那边得到的噬金鼠就要送到了,到时候让噬金鼠探探这玛娜的底细。”
云州送来的噬金鼠,自然是从黄金城新得到的,这么有用的生物,他们哪能放弃,就算冒着危险也得从周国多薅一些啊,最好能达到可以自己培育的数量。
然而至今为止,他们虽然得到了众多收藏物,却没有能有效抵御炎热的,能爬上黄金城的,还是只有姚玉。
姚玉虽然水火不侵,然而力气却只是个普通妇人,每次爬山下山,能带下两三只黄金鼠已算不错。
而且这其间还得谨防周围没有外人,机会难寻。
对于武建修的话,孟徽安也认同,“就这么安排吧,不过注意分寸,别让那小姑娘觉得难受。”
武建修点头应和。
钟亭和苏易也没有异议,反正早就习惯了自家大人总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心软。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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