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一战的结果和唐山、于潜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若要说有,就是新城的抵抗时间,远比唐山短了许多,义军的第一波攻击,就没能拦下来。
成及在新城被破的前一刻,出了城门,出城之时,身后随从不过阮结四人而已。
成及逃走的方向不是余杭,而是临安,杭州地界内,除杭州城最大的城邑。
成及在急行一日后,入临安。
在临安,成及却一改行事风格,他不但没有疏散百姓的意思,而且还对百姓们说,黄巢将至,若是打不过,就加入他们,义军缺人不会大肆屠戮。
同时,发动临安百姓,愿意镇守城池的一律编入军中,但在义军破城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城。
看成及的架势,是要凭一己之力,对抗来势汹汹的十万义军。
成及到临安,发现了一见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因为这几日几城辗转,给人流下的忠肝义胆不畏生死的印象,再加上这几日疏散百姓,让他们回杭州避难,得到了过路百姓的一路赞誉。
当成及说,义军若入城,可投义军保性命时,一群热血上涌的临安百姓,声声高呼,要随成大人死守临安。
看世事万千而波澜不惊的成及,此时的笑容中有苦涩,竟也有了一丝丝内疚。
成及攥紧了拳头,低头呢喃,似对自己道:“你本是势利之徒,麻木不仁屠狗之辈!你不应该有犹豫!”
义军入杭州地界,便分成了几波,虽然因为各城的距离没有达到同时攻城的效果,但各城面对义军的间隙并不大。
成及早上入城,日上三竿时,城下已是密密麻麻的义军。
义军的目的非常直接,就是要破城抢杀,所以没有围三阙一的说法,再加上临安四面城墙之外皆是平地,故而只是片刻,临安便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成及看到这副场景,无奈摇头道:“看来这次恐怕是出不去了!”
身后阮结微微扬起嘴角,冷笑道:“成大人这是在瞧不起人吗?”
二人说话间,义军已经开始发起进攻,义军人多势大,四面城墙同时发起了进攻。
成及拔刀,对身旁众士卒,道:“滚木准备!扔!”
义军士卒刚要爬上城墙,一根根巨大的圆木砸了下来,有人被砸得当场脑花四溅。
这些从城中房舍拆下来的圆木阻短暂阻止了义军的进攻,有人倒下,很快又有人补上,义军悍勇而悍不畏死。
成及对此景此景,仿佛是在意料之中。
成及哈哈大笑,指着城下义军,对阮结道:“阮韬文,你快看,这群饿了几天的饿狼,都不要命了!”
阮结嘴角抽搐,不知为何成及如此癫狂。
成及心中的喜悦,其实很好解释。
他为什么进入临安之后,不放临安一人出城?原因非常简单,这些义军进入杭州地界已有三天,三天连破四城,但却是四座空城,成及连一根毛都没留给他们。
人饿极了,自然就会不要命了。
所以成及要拿临安成喂饱他们,人只有在不饿肚子的前提下,才知道害怕。
这也是为了余杭苦战所做下的准备,若任凭义军这个状态进入余杭,别说是顾全武了,就算是钱留亲自到场,恐怕也没用。
成及是越想越开心,忽而大喝道:“黑油!倒他娘的!”
“火箭!给老子射!”
成及的癫狂没持续多久,一名在成及到来时叫得最凶的临安纨绔,此时一脸鲜血的跑到成及面前。
此人道:“成大人!南面、西面已经守不住了,大批乱贼已经入了城,成大人快走!”
阮结微微皱眉道:“成癫子,是该走了?再不走,就走不了!”
临安纨绔连连点头,立即招呼来几名兄弟,道:“兄弟们快过来,护送成大人出城!”
临安纨绔一招呼,几十青壮就围了过来,临安纨绔朗声一笑,指着城下道:“兄弟们,给成大人杀出一条血路来!”
几十青壮犹豫都不带犹豫的,冲下城去,城门打开,这人一马当先,直接一头扎进乱军丛中。
阮结见此人骁勇,有英雄惺惺相惜的意味。
阮结抽出双刀,朗声道:“好小子!有胆气!你若不死,来杭州见我,给你小子个队正当当!”
阮结说笑着,冲了上去,双刀大开大合,一阵挥舞,义军人头落地无数。
我们之前说,对战之时,大开大合的招式是最忌讳的,其实只是就马战和长槊而言。
使大刀的行家,斩敌之时,用的招式基本上都是大开大合。
其原因是,刀挥舞出去时,人的重心往往会随着刀势而前倾。所以在收刀之时,单靠手腕的力量是很难收刀的,就算能收,身体的协调也会受到影响,从而影响下一次出刀。
所以现在看阮结杀敌,整个人就像在跳舞一样,大开大合,摇摇晃晃,甚至有些时候,还有点像舞女在卖弄舞姿。
一般的城门,并非只有一道门,往往是一个吊桥,一个前后开合的城门,然后最里面的是用绳索吊着的匝门。
当匝门被吊起,阮结这才发现,原来前两道门已经被破,义军已经挤在匝道之外准备撞开匝门。
匝门刚被吊起,义军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阮结瞪大了眼睛,抬手连斩三人后,回头对临安纨绔道:“小子,招呼兄弟们把他们顶回去!”
临安纨绔之时回头给自家兄弟一个眼神,自己整个人则撞了上去。
不知是谁在城头,似乎是怕匝道被大开,而引义军进来,竟然不顾成及还在城内,直接斩断了匝门的绳索。
匝门轰隆一声,直接砸了下来。
让人更加目瞪口呆的是那临安纨绔,竟然一步上前,一肩扛起了匝门。
匝门重百斤,这样的重量,又以剧烈的速度砸下,这等力量,可是人能抗衡的?
可偏偏这临安纨绔就顶了起来。
临安纨绔被震了五脏,口吐鲜血,嘶声吼道:“成大人!快走!”
成及咬着呀,跳上战马,和仅剩的三名亲卫冲往匝门而来。
因为高度不够,临安纨绔拼尽全力,一声怒吼,竟然双手把匝门撑了起来。
门外的义军看这人太过骁勇,纷纷拔刀要将其拦腰斩断。
临安纨绔的十几名兄弟连忙上前护住,然而十几人在如潮水而源源不断的义军面前,简直是杯水车薪。
很快,这十几人就没了性命,但让人惊叹的是,这些人就算是死了,也还在紧紧抱着临安纨绔,而临安纨绔还在一人苦苦撑着头上几百斤重的匝门。
成及终于骑着马出了匝门,成及将一根马缰绳丢给杀红了眼的阮结,喊道:“阮结!退!”
阮结看了成及一眼,翻身上马,于此同时,一手拽住了临安纨绔,将其整个人都拽上了马背。
成及收刀取槊,马槊前突后刺,反挑横甩,直接在即将攻城的义军丛中杀了过去。
这些义军步卒正想着攻城,突然四五骑冲了出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远处的义军大将,瞟了即将逃出阵的成及一行,言语平静道:“此人应该是临安守将,让骑卒去追。能抓回来,或是提头来见,都是大功。”
不是这名义军大将小看成及的价值,而是这些年,打下的城池太多,斩杀和俘虏的唐军守将已是多如牛毛。
从临安这座小城逃出去的唐军将领,能有多大的官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