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符六年，八月十七，钱留举兵压杭州。
钱留坐于马上，左右成及、阮结二人陪同。钱留打马来到城下，阮结便扯开嗓子喊道：“叫张郁过来与我哥哥说话！”
城上一小卒连忙跑下城去找张郁。
成及望着城头，问道：“具美你说这张郁究竟是个什么路数，周宝都还未任镇江军节度使。他张郁倒是先一步接手了杭州，可见这周宝对张郁是何等的信任，我们动他会不会……”
钱留嘴角微扬，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和煦微笑。
“攻伐杭州，看起来只不过是三日之事。其实吴钩谍子，在数月前就对杭州城有所布局。”
“虽然不如你那日带人进城，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在消息方面却有一定的建树。”
“你还记得周宝是如何上位的吗？”
成及认真思索了片刻，虽对周宝的生平不太了解，但对长安城里那几位的用人手段却是非常的清楚。
成及猜测道：“难道也是马球上位？”
钱留笑着点了点头，举贤举亲，都有一定的说法，有利有弊，也有权衡考量。而现如今，贤和亲都不顶事，你不仅要会阿谀奉承，还得会打马球。
周宝就是善击马球，从而一步步走进田令孜和“马球”皇帝李儇的眼里的。
钱留道：“弘济不必腹诽，击球上位，已经成了常态。周宝除了击球，便一无是处。而这张郁也是一样，也是击球，得到周宝的信任的。”
“击球上位，也是官道经营的一种法门。所以这家伙虽然不会排兵布阵，但人情世故一定是相当老练的。”
钱留的这些消息，一半是吴钩给的，一半是云眸数据库里的。两者合一，消息不仅准确而且立体。
成及听完，是无奈摇头。真是荒唐，这个李氏的江山，从上到下，都荒唐到了极点。
……
大军压境杭州城守将张郁闻声色变，望着城下还打着镇江军旗号的钱留军，张郁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钱留难道是要造反？
可造反为何还要打着镇江军的旗号？
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管钱留举兵来杭州，是打着什么算盘，他张郁都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在守城动员中，赵长钦所代表的吴氏出力最多。赵长钦也是最为兴奋的。
钱留刚到杭州城下，赵长钦就跑到张郁的耳边说，钱留这厮要造反，立劝张郁死守杭州，等待周宝率镇江军过来剿灭了钱留乱贼。此时就更不要和钱留这厮废话。
张郁无才，但心思却非常活络。看到钱留是举着镇江军的旗号，张郁就知道，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张郁不听赵长钦在耳边聒噪，自己登上了城楼，与钱留见面。
张郁卖弄着笑脸，问道：“具美公此来是何为？竟如此兴师动众，若具美公想入杭州，遣散兄弟门，单人入城，我张某必定出城十里相迎。”
压着大马脚步都有些慢了的皮光业，总算是在张郁亮相之前来到了钱留身侧。
皮光业扯着嗓音，大骂道：“你张郁还有脸问我家主公？前些时日，我入城提亲，被赵长钦那厮拳打脚踢。我人都被他揍胖了几斤，你张郁不但不管，还有意放纵。”
“今日我大军临城，就是想问一问你张郁，是不是你从中挑拨的？”
赵长钦瞪大了眼睛，他真是想不到，皮家这个小儿竟然如此不要脸。
皮日休好歹也是江东名士，他皮家在整个江南都受人敬仰。他皮光业如此行径，就不怕丢他皮家的脸吗？
赵长钦伸手一指，又想要大肆抨击。皮光业敛着笑意，摇头晃脑，一副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关你屁事的模样。
赵长钦肺都快气炸了，张郁却是重重出了一口气。
原来只不过是为了这点小事而已，钱留大军压境只是为了找场子，那就好办得多了。
你钱留是英雄，我张郁愿给这个面子。
赵长钦看张郁脸色不对劲，连忙道：“张大人，钱留他就是要造反。张大人快放箭，说不定能射杀了他！”
张郁翻了一个白眼，转头对钱留道：“具美公原来是为此事而来，区区小事，何须兴师问罪啊？”
钱留冷笑道：“小事吗？文通乃我帐下麒麟之才，文通前日如此受辱，难道我不应该来给他讨要一个说法吗？”
钱留语气逼人，张郁额头都惊出了冷汗，不管再糊弄，直言道：“吴家有错，我张郁作为一定父母官，一定会帮具美主持公道。”
赵长钦瞪大了眼睛，指着张郁，想骂却又不敢骂出口。整个人都摇晃了起来，差点一个不留神跌落下城。
张郁一把拉住赵长钦，对钱留道：“具美公，我即刻将吴文华送到具美公的面前，不知具美公意下如何？”
脾气暴躁的阮结，指着城头就骂道：“放你娘的狗屁，我哥哥岂是那见色忘义之徒？交出赵长钦那狗贼，不然老子带着陷阱营，踏碎你杭州城！”
所谓精通人情世故，无非就是能看清别人的需求。
别看钱留现在势要帮皮光业找回面子，其实话中的意思就是，你给的价钱不够。
张郁卖弄着笑脸，连忙告状，后才补充道：“具美公带着兄弟们过来，我张郁当然不能让兄弟们白跑一趟。”
“我这就让人带十车酒肉出城，犒劳兄弟们。明日，我再派人送千石粮草出城，以求具美公退后一步。”
这个张郁的确有自己的本事。他知道自己的主公周宝，初到江东，立足不稳，既不能得罪钱留，也不能得罪吴仲忻。
故而，张郁宁愿多费钱粮，也不愿将赵长钦交出。这也是他给吴仲忻的一丝情面。
钱留认真打量着张郁，像张郁这样的人，在太平年间，非常适合当一个封疆大吏，因为他知道人情世故，懂得和稀泥。
可现在是乱世，在乱世中，张郁这种尸位素餐的人，爬的越高，摔得也就会越惨。混乱世，要的可是真本事。
钱留故作沉吟，似思量了很久，这才开口道：“也罢，今日我钱留就给张大人这个面子。大军休整三日之后，这就离去。”
张郁欣喜若狂，连忙道：“好！具美公在杭州这三日，我张郁一定让兄弟们吃好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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