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带兵杀来,刚走到半路,身旁的尚让就觉有些不对劲了。
尚让扇着羽扇,故作沉思,后忽而开口道:“大将军,有些不对劲啊!”
黄巢凝起长眉,道:“你是想说,他们是佯装后撤的?”
这些年的戎马生涯,已将黄巢打磨得四面琉光,像这种警觉,已成最基本的素养。败退和撤退之间的区别,黄巢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尚让点头道:“沿途无盔无甲,退时,竟还有人刻意隐藏人数脚步的痕迹。”
“镇江军是后撤不假,但绝不是仓皇而逃。”
正所谓兵不厌诈,黄巢不是没有考虑过,对方是假意偷袭,以此来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这个虚字非常之讲究。就算三百人虚成个十几万来,他们心中也不会有十几万人的底气,故而他们心底还是虚的。
而这个虚字,往往能从一些细节中找到蛛丝马迹。
可偏偏,黄巢就是看不到他想看到的蛛丝马迹。
相反,种种痕迹表现出来的却是,对方心中不但没有虚,而且还有十足的底气。
这就让黄巢相当头疼了。
黄巢以为他们的底气来自数十万的大军,其实,他们的底气只不过来自钱留一人而已。
有钱留在,足可比有数十万大军让人安心。
黄巢往前看去,忍不住呢喃道:“难道前方真有大批镇江军?”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就算是尚让也不敢。
因为他根本猜不到黄巢会不会被镇江军给吓到,这位主可是敢在长安城纵马吟反诗的主,他的胆气,可是能斗量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黄巢纵然已有察觉,但还是一言不发,更没有下令撤退的意思。
黄巢不下令,尚让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跟着黄巢往石镜镇杀去。
石镜镇无城防,就像一个一丝不挂的孩童,一条大街,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黄巢万余骑卒于石镜镇外围来回巡逻,黄巢步行入街。
街边尽头处,亦是那名身子佝偻,腿脚不利索的老妪。
黄巢来到老妪身前,反复打量了老妪几眼,面露狐疑道:“这镇上的人都跑了个精光,老婆子你为何不逃?”
老妪长叹一声,似乎对这个问题回答得都有些疲累。
老妪欲言又止,又不知从何谈起。最后像是有些敷衍地回道:“老了,跑不动了……”
黄巢点头,脸上的严肃不觉淡了几分。
要能做到黄巢这种位置上,没有点城府和疑心病是不成的。
老妪若是长篇大论,解释得天衣无缝,黄巢反而会生疑。
看似越漏洞百出,黄巢就越会相信。
黄巢笑容和煦,有些漫不经心的打听道:“老婆子刚才可见着一群兵卒从此处过?”
“老婆子可知他们逃往何处了?”
黄巢说话的语气,就仿佛是在打听一件非常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老妪可说可不说,并未以力压人。
老妪点头道:“看到了,看到了。他们兵屯八百里。”
黄巢闻言,顿时大惊。
兵屯八百里?这兵能连绵八百里,可不得有数十万之众?
老妪也看不懂黄巢脸色为何变得如此之快。
在她看来,兵屯八百里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八百里就是个土山坡,难道去了土山坡,就能如此吓人不成?
八百里是土山坡,这谁能想到?
黄巢又不是本地人,鬼知道你们江东百姓是有什么鬼癖好,竟然给一块土山坡取名八百里。
一旁的尚让早已被吓得脸色煞白,尚让探出脑袋,脸上尽是戾气道:“老婆子,你可说的是实话?若是骗了我们,难保人头落地,你可想清楚了?”
老妪狠狠瞪了尚让一眼,不见半点怯意,遥指远处,道:“你若不信,一看便知。”
尚让真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是有力使不出来。
尚让还想再威逼一二,却被黄巢给拦住了。
黄巢摇头,凭着自己的直觉道:“她没有说谎。”
尚让联想起之前的推测,更加确信了老妪的话。
尚让心中惊惧,吞了吞口水问道:“大将军,看来镇江军已经集结了,恐已设伏等着我们上套呢!“
黄巢挺起身子,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迈在石镜镇大街上的青石板上。
“不要慌!几十万镇江军而已!”
黄巢说话气定神闲,迈腿又闲庭信步,尚让还真是看不出黄巢有任何慌张。
黄巢背着手,来到自己的马前。尚让在猜黄巢的下一步决定,低头深思。
忽而,黄巢猛然上马,怒拍马背,一个喘息间,遁走了三十多步。
尚让抬头,直接傻眼了。
这尼玛……
尚让心中愤恨不已,这才手忙脚乱的追了上去。
黄巢跑到中军,立即下令,大军调头。
早已铺下斥候的钱留,第一时间得到了黄巢调头的消息。
钱留果断下令,带着百余骑卒就追杀了上去。
四十万大军,原本还有些不解,自家主将为何要调头。
当身后响起阵阵喊杀声,众人这才惊醒过来,是有强敌来追杀啊!原本收到命令有序撤军的众人,撒开趟子,不要命的狂奔起来。跑得那叫一个狼狈。
身后起追兵,更应证了对方兵卒八百里的说法。
早已被吓的面无人色的黄巢,如被发现的过街老鼠,见洞就钻,黄巢下令,连开数十里山路,不见对方有杀来的迹象,这才安心。
四十万大军的逃跑,可不能说逃就逃的。等黄巢都跑出了山林,他的屁股还对着钱留在搔首弄姿,钱留当然也不客气,对着黄巢的屁股就是一顿乱桶。
打得那叫一个爽快。
成及在远处看着这一群追着逃兵,像是发了情的疯狗般的兵卒,忍不住叹道:“一招八百里小伎俩,便可让黄巢抱头鼠窜。真是让人惊叹啊!”
皮光业也是看傻了眼,托着胖乎乎地脸,摇头道:“惊为天人啊!惊为天人!”
已经玩腻了得钱留,打马而回,跳下马背瘫坐在地。
卸下头盔,这才说道:“江淮王凝早已把黄巢的胆气给打没了。自然如同惊弓之鸟!”
二人听到钱留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
黄巢在江西顺风顺水,准备上江淮之时,正好被王凝给伏击了。这才让黄巢不得以跑下江东来。
江东的那些官老爷们,只闻黄巢凶悍残暴,却不知他已是惊弓之鸟。
成及道:“纵是如此,具美的八百里足以让后人惊叹。”
是啊,就算是黄巢是惊弓之鸟。可整个江东也不见别人敢来吓他黄巢啊!说得虽是轻巧,但这胆气二字,可是谁都能有的?
钱留摆了摆手道:“小聪明而已,不足挂齿!”
三人正说话间,远处的江东子弟兵们也差不多玩到了尾声,将最后一队喽罗撵入山林后,齐齐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这些人,想不欢呼也难。
三百人,追着四十万人打,这是何等的豪气干云啊?
光是想想,就足够让人热血沸腾了。
江东子弟多才俊,要的就是这万古的风流。
男儿何不带吴钩?他江东人人有吴钩,就算你是那混世魔王出生的黄巢,那也得把你勾烂不可。
三百子弟守江东,四十万大军叩关,那也得抱头鼠窜。
经此一仗,足够吹一辈子的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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