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钦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让人震撼了，虽然他话中讥讽意味十足，但成及和皮光业已经顾不上去反驳他了。
黄巢四十万大军下江南，何人敢抚他兵锋啊？
兵临城下之时，山河破碎。
如画江南，也江遍地狼烟。
什么江南世家盘根交错，什么官场上的暗流涌动，这些江南大小人物的尔虞我诈，就如钱塘江堤坝上的水藻青苔，会被浪潮洗刷得渣渣都不剩。
成及双脚忍不住在发抖，皮光业嘴唇颤抖，欲言又止，一言难出。
看到二人惊恐的反应，赵长钦冷哼了一声。他二人的表现，一点都不超出赵长钦的盖棺定论。
过江之鲫，终究还是过江之鲫。
大堂寂静到了极点，几乎是落针可闻。
然而这样的寂静没有维持多久，仍旧把玩着酒杯的钱留，就像是玩腻了，将之从容放下，动作自然看不出任何地强作镇定。
钱留悠然开口。
“可若是我能拦下呢？”
钱留语气平淡，但听在三人耳中，却像晴天霹雳，如雷贯耳。
三人的变化各有不同，皮光业微微皱起了眉头，看着钱留的眼神非常陌生。
成及闻言，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不知不觉中，竟然还生出了一种不知名的自信。
皮光业就在成及旁边，对成及前后的变化体会最深。
皮光业能感觉出，成及的这种变化，远不止是对钱留近乎盲目的信任，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赖。
就仿佛只要钱留说能做到的事情，哪怕是上九天揽月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成及都会认为是可能的。
皮光业认真打量着钱留，看到钱留脸上的从容和平静，皮光业竟然也有点被这种平淡的疯狂所感染。
赵长钦听到钱留的话，就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脸上尽是戏谑和可怜。
“就凭你？”
“就凭你钱留？”
“你钱留凭什么挡得住他黄巢的四十万大军？”
“你钱留若是能拦得住黄巢，我赵长钦就背负荆条，从杭州一路跪拜到石镜镇，给你钱留请罪。”
赵长钦直视钱留，料定了钱留是在信口雌黄。
钱留没有回应赵长钦，这有什么好回应的，挡不就是死。难道钱留的命，还不及赵长钦的背负荆条？
钱留没有回应，赵长钦却没打算放过钱留。
赵长钦继续道：“可你若跑了呢？”
钱留缓缓抬头，一脸迷茫的看着赵长钦，跑？他钱留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跑这个字。
钱留笑了，好似在笑他赵长钦不知道他钱留的为人。
既然赵长钦要这个根本就不可能的承诺，钱留也不吝啬给他。
“好好好，赵大人听清了，我钱留若是跑了，我钱留便写下卖身契，卖入你吴家为奴！”
赵长钦背负双手，冷笑道：“空口无凭！”
钱留无奈摇头，道：“越州留后杨元朗是我的恩师，他为担保赵大人可放心？”
赵长钦看出了钱留的认真，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说钱留了。
“好，那我就看你如何拦下黄巢的四十万大军。”
赵长钦一甩长袖，自顾呢喃，“疯子，真是个疯子！”
说完赵长钦已经准备转身离去。
在赵长钦眼里，钱留已经疯了，和一个疯子说再多，都是费口舌。
赵长钦离门之前，还不忘冷笑一声。
“呵，黄口小儿，信口雌黄。”
说罢，便扬长而去。
钱留没有过多解释什么，也没想着挽留。
钱留还坐在原位，眼神深邃，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既然钱留决定要阻拦，那成及就不再考虑其他的退路。
但是要如何拦，还是要认真商议的。
成及问道：“具美，要不要传信给阮叔，让他带兄弟回来？”
钱留摆了摆手道：“不必。在四十万大军面前，三百和三千没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杜陵手拿一封书信，像是丢了魂一般，从门外冲进来。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成及瞥了杜陵一眼，苦笑道：“是不是黄巢要下江南了？”
杜陵闻言，直接愣在了原地，瞪大眼睛道：“你们已经知道了？”
钱留接过书信，微微点头。
信是杨元朗写的，信中说黄巢大军已经下了江南，根据淮南几路官军送来的消息推测，黄巢多半会直奔石镜镇而来。
石镜镇虽然不是杭州辖境内最西北的地方，但由于地形原因，石镜镇的位置可以算是杭州西北之门户。
要从西面入杭州，必须先过石镜镇。
杜陵问道：“恩师的意思是，让我们先离开石镜镇，日后再作打算。”
“具美，如何定夺？”
钱留摇头道：“跑不得，我若一跑，整个江南都将生灵涂炭。就算我们侥幸得活命，黄巢离去时，江也将化为一片焦土。”
“不只是我们的基业，就连江南数辈人的基业都将付之东流。”
钱留并不是夸大其词。
别看后世对农民起义多是褒奖之词，什么掀开了一个时代的序幕，什么推翻了一个王朝的腐朽。
不可否认，的确有这些正面意义。
可你若是这个时代的人，就知道乱军卷来，会带来什么后果。
义军和官军的实力对比往往相差极大，故而义军大多是以游击战术为主。什么是游击战术？打不过就跑，打得过就打。
官军有朝廷军饷粮草补给，义军靠什么？当然是靠抢。
打没人了怎么办？这个更简单，有活不下去的加入。还有大部分是能活下去的怎么办？抢啊，把平头百姓，抢得没了活路，那就只能加入义军了。
用一个更贴切的词来形容，滚雪球战术。游击战术和以战养战的融合体。
所以黄巢、王仙芝在河南、江淮吃了不少的败仗，人没有越打越少，而是越打越多。
这次黄巢下江南，号称四十万大军，也并非是虚张声势，而是事实。
雪球一路滚下来，只要是还没滚过的地方，雪球就会变得更大。
这个大雪球若是滚下锦绣江南来，江南不仅会遍地狼烟，而且还会出现数百座空城。
若是钱留退了，就算活了命，江南的人气被滚没了，那可不就是损毁了江南数代人的经营吗？
所以钱留说要镇守杭州门户，并非是和赵长钦的意气之争。
他是为他自己，更是为了整个江南的黎民百姓。
黄巢下江南，如蝗虫过境，整个江南寸土不生。这不是钱留希望看到的。
可黄巢就一定是错的了吗？其实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什么对错。
都是为了生存而已，哪有什么对错？
黄巢在钱留眼里之所以是一尊瘟神，只不过是站在他和整个江南的角度来看黄巢而已。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