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在钱銶的带领下回到石镜镇,钱留坐于一辆马车上,缓缓而归。
和赶赴战场时的分秒必争不同,马车走在余溪河滨小道旁,难免会显得有几分闲庭信步。
正是三月,笼罩在江南烟雨朦胧中的两岸杨柳随风摇曳时,不觉会让人多几分惆怅。
成及应景而抚琴,一曲后世失传的广陵散,更让此情此景多了些莫名的萧索。
双刀阮结和长槊杜陵不愿入车打扰钱留的二人的雅致,故而在车外充当车夫。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一笑。仿佛都在笑对方是只会舞刀弄枪的大老粗。
钱留长呼一口气,似已呼出心头的闷气,但他开口之时,似乎又把这股子闷气拉了回来。
“于潜县城,如何能安置得下这么多人啊!”
“真是让人头疼啊!”
近些天来,钱留不断从云眸数据库中了解到唐朝的军制,想从受到些启示,从中找到安置这么多人马的方法。
唐朝军制其实并不复杂,开元之前的府兵制和开元之后的募兵制。
府兵制简而言之,就是设军户,战时训练,闲时种田。以屯田的方式养活整支军队。
府兵制后来瓦解的原因也很简单——土地兼并。
自从关中地区第一次募兵,征集了十万大军后,唐朝尝到了甜头,就开始大量推行。
有了兵,就要找出将来。朝廷设置节度使,管理这一支支军队。
养活这一支支军队的方法也很简单,从各地划出道来,用一道之民来养兵。
节度使手握重兵,又以一州一道之地作给养,很快就军政不分家,这也是造成军阀割据局面的原因所在。
唐朝倒也不是没想过对付的办法,甚至一些手段还借用了“推恩令”这个名誉千古的阳谋。
就拿江南道来说,原本只是江南道,后面则被分成了江南东道、江南西道,再到后来,江南东道又被分成了浙东道和浙西道。
其目的就是为了限制一地节度使的实权。
只可惜这些手段都没有得到“推恩令”的精髓,“推恩令”难以拒绝,而朝廷的分道,一地节度使却可以说不干就不干。
想想也是,老子原来有这么大的地盘,凭啥你一道圣旨就要一分为二?
而且还是分给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这谁会愿意?
到最后还是谁拳头大,就是谁说了算。
后来朝廷前后又出了给节度使配套的指挥使、观察使、行营招讨使等等,作用也是不大。
最后还是归到了谁拳头大谁有理的丛林法则之中。
因为军阀割据已经成了一股风气,故而钱留拿下于潜之后,并没有将其交还给朝廷的意思。
不过钱留也不敢做的太过分,毕竟现在的天下还是李家的天下,你要占地为王,那就是反贼。
朝廷一道圣旨下来,整个江南的大小军阀,就会把钱留视作肉食,群起而攻之。
所以占领于潜县城只能完架空的阴谋手段,名义上还是朝廷的,至于谁说了算,那就要看于潜县城是谁的人多了。
一曲广陵散终,成及微微闭目沉思,后开口道:“逃到江南西道避难的县令和县丞都尽数归来,顾全武信中说,这两位官老爷已经给他下了七八道逐客令了。”
钱留看向这个老辣得和他年龄不符的世家子成及,笑问道:“弘济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成及微微抬头,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道:“具美,你这个主公可不称职,是不是当甩手掌柜当上瘾了?”
钱留很是无赖的笑道:“能者多劳嘛!”
成及长呼一口气,似乎拿钱留这个喜欢偷懒的家伙没办法,只得语重心长道:“要控制于潜县城,同时还让那些官老爷们没话说,最少也要一个县丞的官职。”
“朝廷近些年对地方的控制有心无力,像县丞这样的小官,倒也不会像往年那般严苛。”
任命官员在太平盛世时,可以算是非常严格的。
不过近些年地方上各自为政,朝廷科举又是灯下黑,可以操作的空间也就大了很多。
“朝廷方面是一纸空文的事情,但要真坐稳这个位置,还得江南的这些世家点头答应才行。”
钱留托腮沉思了片刻,有些不解问道:“我经常听人说,武后上位便灭了世家的心气。世家不是已经被连根拔起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成及故作沉吟,其实他是很想笑的,但又觉得发笑有些不妥,这才很是认真地解释道:“武后打散世家,受到压制的大部分是关陇门阀以及那些能在朝中翻云覆雨的世族。”
“科举之后,世家的衰弱是大势所趋。”
“可这里毕竟是世家盘根交错的江南,大小世家百年经营于此,要想根除,非一朝一夕就可见成效的。”
成及慢慢撩开车帘,望向余溪下游舒缓的河面,见河面在微风中荡起涟漪,成及的思绪也渐渐打开。
成及继续道:“其实,无论世家是兴盛也好衰弱也罢,山头势力,恐怕也不会消失。”
“科举只不过是改变了山头势力的维系方式而已,血缘、师门、同乡、同党,他们总会找到维系他们关系的契机。”
“无论世道如何,这官场终究还是避不开人情世故和利益权衡。”
成及话锋一转,回归正题道:“于潜县令陈敬台是个碌碌无为之辈,可却是江南东道观察使的门生,而且陈敬台还代表了越州陈氏在杭州的利益。”
“此番王郢攻占于潜,后被我们收回,可以算是又到了新一轮的利益衡量阶段。”
“陈敬台几番下逐客令,其实是在试探我们的深浅。”
“若我们真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势单力薄,他陈敬台有的是法子让我们灰溜溜从于潜县城退出来。”
钱留点头道:“所以我们只有搬出让陈敬台忌惮的势力,才能让他乖乖把于潜拿出来分?”
成及猛然回头,脸上出现了在钱留面前从未表露过的阴冷。
“分?他陈敬台要玩人情世故,总要想好自己也会被这些软刀子切碎的那一天。”
老谋深算的钱留,总算是抓住了成及的小辫子。
钱留急忙道:“所以说,你已经想好怎么对付他了对不对?”
“真是太好了!”
成及嘴角抽搐,这才发觉,自己又被算计了。
钱留文韬武略皆是不俗,只是不知道这家伙为何如此懒惰,自从主事之后,动不动就想撂担子,明显是当甩手掌柜当上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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