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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齐道贤近日是春风得意, 虽然他秋闱自知失利,但是靠着在举子之中卖惨哭诉,踩着连益的名声他可是得了不少人的同情。

    众人纷纷安慰他, 秋闱失利不是他一个人的原因, 同时痛骂连益不仁不义,纵使中了举凭他低劣的品行也难以为官。

    不得不说, 齐道贤动心思了,同是从苏州前来,他齐道贤不能考中,连益也休想衣锦还乡。于是, 他半真半假地又散布了连益许多不孝不悌的事情,直将他踩进了泥里。

    随着流言愈传愈广, 他原本有些惊慌后面事情闹大会波及到自己的身上,然而当礼部王侍郎找上门一口一个贤侄唤他的时候,齐道贤的心脏开始疯狂跳动起来。

    他知道连家的主母极为厌憎连益这个庶子, 也知道自己的机会找上门了, 王家定会在连益的身上做文章搅合了他的出仕之路。

    果然进了礼部侍郎的府邸, 不仅王侍郎对自己青眼有加,就连王家的姑娘看了自己一眼也羞怯地跑开。他的心顿时活络起来了, 甚至已经在幻想王侍郎会把女儿嫁给他。当然如果王家贵女肯嫁,他也定会投桃报李,将家中的妻室先贬为妾。

    举子之间多举办宴华,为了拉拢关系也是为了炫耀文采, 齐道贤常被邀请。

    这日中午他得了名帖穿戴整齐后就去赴宴,身边甚至奢侈地跟着一个王侍郎府的小厮充足书童, 派头很足。

    他进了园子的时候志得意满, 想着如何再渲染一番连益的不孝子形象, 却未想到往日抢着与他攀谈的举子们看他的眼神都极为古怪,再往内走一步,他的脸色唰的一下沉了下来。

    那个与众人之间从容交谈的蓝袍男子居然是被连番辱骂的连益!这简直是荒谬,难道设宴的举子不知道自己同连益有仇怨?连益的名声已经坏了?而且据王侍郎透漏,今日他会在小朝会上上疏剥夺连益秋试的一切名次,从此以后连益将万劫不复。

    他们如何敢?气愤不已的齐道贤拨开人群直直往温润谈笑的男子走去,厉声大喝,“连益无耻小人,不孝不悌,诸位仁兄都在,岂容你这小人污了宴会之地!”

    说着他拱手朝不远处一名面容方正严肃的高大男子示意,再次对着连益,冷笑不止,“这是朝中严御史之子,最是看不惯尔等不孝不仁之人,你说你使了什么坑蒙拐骗的手段才进到这场宴会中来?”

    在场的举子中严御史之子的身份最高,齐道贤想都不想就拿着他来压连益,期待地看着连益被众人讨伐落荒而逃。

    然而,严御史之子却转头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拂了袖子冷声道,“汝可读了《为母传》?”

    齐道贤一脸迷茫,什么《为母传》?他这才觉得有些不对,立刻去看四周的这些举子,他们都未露出不解的神情,显然是知晓这《为母传》的存在。

    最后还是一名与他走的近的举子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册子给他,语焉不详,“齐兄,你还是先看看这个吧。”

    齐道贤急忙打开,八个大字映入眼帘“母要子死,子焉如何?”,他眉头一皱,内心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看到名叫仙娘的妾室,姓王的恶毒主母还有主人公的苍凉控诉,心直直地往下沉。

    连益居然将他的经历写成了话本子!是的,齐道贤丝毫不怀疑这里面内容的真实性,因为据他母亲话中闲谈,连夫人绝对能做的出来话本子中的事情。

    不过,那又如何呢?谁让连益命不好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子呢?王侍郎已经上疏,过了今日就算这《为母传》传遍大江南北也是徒劳无功。

    他故作不解地感慨了一句,“这仙娘也着实可怜,但这和连益不孝不仁又有何关系?诸位可不要被他的胡编乱造给蒙蔽了呀!他最会蛊惑人心,如今还学会抹黑自己的嫡母了。”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连益慢慢垂下眼皮,一字一句地道,“齐兄,无人告知,你是如何得知这是我所著的话本子,里面写的是我和嫡母的故事?”

    话音刚落,齐道贤就暗道了一句不好,果然四周响起了似有若无的嗤笑声。

    以前这笑声是朝着连益,而今却是朝着他而来,他咬咬牙索性撕破了脸皮,“连益,我奉劝你勿要再做挣扎,你不孝嫡母一事已经被王侍郎上达天听,写这话本子一点用处都没用。”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纷纷看向面容平静清隽的男子,齐道贤就住在礼部侍郎的府上,他的话此时可信。

    若是陛下和朝臣听信了礼部侍郎的话,连益这辈子将无缘仕途了。

    “不愧是一个好舅父,可惜他的好不是对着连某。”出乎意料地,连益并未表现出激动愤懑的神色,只是淡淡讥讽了一句。

    好舅父?众人念叨着这几个字,突然记起话本子里面的恶毒嫡母就是姓王,难道王侍郎和连兄的嫡母有关系?

    是了,定是如此,否则两名小小的举子何以能劳动得了礼部侍郎出面。

    “原来如此,连兄莫过担忧,这事我定说与父亲听,王侍郎公报私仇,明日就要在金銮殿上弹劾他!”严御史之子为人端正,最厌恶这种阴毒小人,径直开口。

    然而,即便有此番话,众人也在心里为连益惋惜,因为现在终究是来不及了。当然也有如齐道贤等品行的人幸灾乐祸,毕竟连益是江南东道的头名,少了他竞争,他们也就多了一个机会。

    “公子,大人已经下朝了,严令您马上回府。”正在这时,严御史家的一名管事匆匆而来,要在宴会上带走严公子。

    严公子自然是十分不解,他参加此宴会是和父亲说过的,父亲为何如此吩咐,“出了何事?”

    管事咽了咽口水,有些惶恐,“今日朝会,陛下命人在殿外杖毙了礼部王侍郎,大人见了血光闻了血气身体正不适呢。”

    曾几何时,对大晋的臣子而言,上朝是一件提着脑袋的事,但自从帝后大婚之后,陛下似乎改了性子,臣子们也松了一口气不再似以往般紧张。

    然而今日重现了杖杀臣子的场景,朝臣们都吓得不轻。

    管事的声音不大,但足以数人听见,闻言者皆瞳孔微缩,顾不得这人是御史府上的,张口便问,“陛下为何杖杀礼部侍郎?”

    管事看了看公子,见他也定定的看着自己,清了清嗓子道,“礼部王侍郎欺上瞒下,公报私仇,却被给陛下送补汤的皇后娘娘一口揭穿,原来他要告的那名举子竟然是他妹夫的庶子。而且,据说王侍郎曾在苏州的时候说过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惹怒了陛下。陛下命人杖杀他,朝中德高望重的老太傅也是同意的!”

    嗬!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居然是被揭穿了,还是被皇后娘娘亲自揭穿!

    而陛下居然也毫不犹豫就将一个四品的礼部侍郎给处死了!

    齐道贤脸色惨白地跌在地上,他突然想起了皇后娘娘的父亲是萧御史,她是在苏州长大的,自然清楚内情。

    再一想到被处死的王侍郎,他心神大乱,连忙往宴会门口跑出去,这个时候要尽快收拾自己在王家的行李。王侍郎获罪,牵连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连益怔然地站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看向这园中的举子们,此时这些人都来恭贺他逃过一劫。他轻笑了一声,一一向这些人拱手示意,面带笑容,“多谢诸位肯信连某。”

    那笑容不及眼中,因为他知道护着他的人是一个心地单纯的稚子啊!

    想起自己告诉阿瑜必须要参加科举的时候,她睁着一双干净澄澈的大眼睛若有所思地点头,“只要参加了科举就能打败这些坏人呀!连益你一定要努力,啊呀,阿瑜可不可以也参加科举?阿瑜也要打走坏人。”

    那时自己微笑着看她,“阿瑜,这世上只有男子才能参加科举。并不是只有参加科举才能打走坏人,而是通过科举之后我就有了获得权力的途径。只有权势胜过了他们,他们就被我们打败了。”

    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闻言便闷闷不乐了,“那阿瑜要怎么才能打走坏人呀?阿瑜讨厌舅母!”

    他听见自己笑着对小姑娘道,“连益会帮阿瑜的,连益也打走对阿瑜坏的人。”

    时过境迁,他参加了科举,没能护住阿瑜,却让当年的小姑娘反过来帮他。

    连益心中苦笑,又有些担心阿瑜的处境,自古后宫干政都是大忌,他不想一些人对阿瑜说道。目光转向自己手中的《为母传》,他突然滋生了一个念头,这个话本子要传的更广,嫡母庶子,这个世上还有一对,是圣上和皇太后!

    “不知诛兄可否帮连某一个忙?”连益再次屈身拱手,“某名声损害,若是诸位有友人或家人心中对连某存有误会,还请送他一份《为母传》,这银钱都由连某出。”

    众人闻言都明白了连益的心思,这是要弥补他的名声,合情合理没怎么细想就应下了。

    于是,一日的时间内,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几乎在整个望京城传遍了,就连街头的乞丐都听说书先生听了这个《为母传》,人人为之唏嘘,同情那名庶子。

    嫡为正统不假,可是将庶子逼上绝路残害一条生命又是对的吗?再说这仙娘还是主母逼着为妾的,对那主母百般恭顺。

    临王府,司马誉翻阅着这本小册子,眼底晦暗不明,一刻钟后他淡淡一笑,这次太后注定是要失利了。

    未央宫,萧瑜愁眉苦脸地拿着画笔,一张粉嘟嘟的脸蛋皱成一团包子,她貌似也不会绘画了!怎么办?陛下还要她的画,陛下会不会嫌弃她什么都不会?

    她毫无灵魂地枯坐着,一名小内监却踌躇着上前笑着到春花那里递了一个小册子,“娘娘最喜话本子,这是早时采买时看到的,听说很是火爆,特来献给娘娘。”

    春花收了小册子,仔细端详了一眼小内监,点了点头,“以后你就到殿中伺候吧,娘娘那几盆花草就交给你了。”

    能记挂着主子娘娘,这个小内监还不错,可以提拔。

    春花进入内殿将小册子拿出来,含笑劝慰萧瑜,“娘娘,绘画下午也是不迟的,您都枯坐了好一会儿了,有人献上了一本话册子,您要不翻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