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宋闲想直接冲上去给牛教授一拳。
但是这种场合，真的闹开了丢的是鞠月的脸。所以宋闲运了半天气，只能转头去看周围的人,希望有人能站出来打断一下，终结这个话题。
可惜就算是之前对鞠月那么热情的方博士，这会儿竟然也只是一脸担心地站在一边，并没有上前的意思。本来张院士肯定可以帮忙,之前被人叫走了还没回来。
她犹豫了一下,掏出自己的手机握在手里，几步上前，拦在了鞠月和牛教授中间，侧头对鞠月道,“教授,您的电话。”
说起来,虽然是鞠月的助理,但实验室里的氛围十分宽松,宋闲也没有在意过身份之别,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地跟鞠月说话,感觉还挺新鲜的。
鞠月显然也很意外，但她反应很快,伸手接过手机，朝其他人抱歉地笑笑,就顺势走到一边去了。
宋闲跟上她的脚步，半途回头去看时，牛教授的视线还黏在鞠月的背上。她连忙挪动脚步，仗着身高腿长，把鞠月遮了个严严实实,感受着那仿佛毒蛇一般的视线终于消失，这才松了一口气。
电话当然是没有的，两人走到阳台上，鞠月就将手机还给了宋闲，“谢谢。”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宋闲忍不住皱眉。
在没有接触到这个圈子的时候，她对搞科学研究的人有种天然的崇拜，觉得他们应该都是投身科学事业的那种很纯粹的人。而她第一个接触到的鞠月，也确实是这样的人。所以她更加不能理解，为什么圈子里还会有这样的人，为什么大家还能容忍他的存在？
鞠月倒是很淡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非就是这么一回事而已。”
这世上不存在净土，不管哪个圈子都是有人组成的，有人，就有私心，有利益之争，进而衍生出人间百态，并不稀奇。
“可是把这种人留下来，能有什么好处？”宋闲还是不理解。
“你不要看他，你要看他身后的人。”鞠月说，“这位牛教授自己虽然没什么能耐，却有个好哥哥。”
他的兄长牛院士，能力出众，又从事教学工作多年，桃李满天下，在整个学界都声名斐然，自然也就围绕他形成了一座稳固的山头。他要护着弟弟，有的是办法，所以人人都知道牛教授只是个草包，但他还是混到了教授的位置上，要论文有论文，要成果有成果。
听说最近牛院士还打算替他运作一个重要的奖项，以此敲开院士的大门。
但这个想法显然有些太离谱了，更让很多业内前辈难以容忍，所以他们纷纷把自己看好的年轻人推了出来，就是为了断绝牛教授的这条进身之阶。
鞠月和方俊华，就是被推出来的年轻人之一。
但现在看来，在这一批人之中，还没有能跟鞠月竞争的。
牛教授此时对鞠月表现出兴趣，固然是因为他是个没有下限的人渣，却也未尝没有借此机会贬低鞠月的意思。
都说长得好看的人有特权，但实际上，很多时候，美貌对女性而言并不是武器，而是一种摆脱不掉的限制——无论你表现得多优秀，总有人认为你是花瓶，甚至再恶意一些，认为这些成就都是用身体换来的。
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胜过那么多男性，取得这样的成就？
越是比较传统而封闭的小圈子，对女性的恶意越大。像牛教授这样抱有各种龌龊念头的人其实不在少数，只是他直白地表露出来了而已。
鞠月说完，见宋闲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不由伸手在她眉心出碾了碾，似乎想将她的眉头展平，“好了，别想了，愁眉苦脸不适合你。——对了，你刚才的处理很不错，怎么想到的？”
宋闲果然被转开了注意力，“我想这种事怎么都纠缠不清，不如直接把你拽出来。来电话是个比较普遍的理由吧，而且显得你……日理万机。”
鞠月被她最后四个字逗笑了，“你说得对，我要忙的事情那么多，不必跟他们纠缠。”
她一笑，宋闲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不等她反应过来，吴佳人就找了过来，通知他们人到齐了，晚宴马上开始，要回去入座。于是一行人离开阳台，往宴会厅走。
吴佳人走在前面，鞠月居中，宋闲落在后面。出阳台时，她伸手拉了鞠月一把，在对方回头看过来时，压低声音嘱咐道，“你……别笑。”
“嗯？”鞠月琢磨了一下才听懂，于是笑得更开心了。
宋闲抓着她的衣摆，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恨铁不成钢，“不要笑！”她不笑就已经很好看了，很容易被人觊觎，要是再笑一笑，谁知道又会冒出什么妖魔鬼怪？
鞠月那天说了一句“小闲最可爱”，只是顺着宋闲的话说。但现在，她真的觉得对方很可爱了。
傻得可爱。
笑够了，她才收敛起表情，继续往前走。几步路的距离，她身上那种放松的气氛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又变成了那个疏离冷淡，让所有人不敢轻易冒犯的鞠副教授。
只是这种气质，就像是没有上锁的房门，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
牛教授显然就没有这种察言观色的能力。
张院士已经找了主办方的人，将他们分开安排在两张桌子上，但他很快就端着酒杯走了过来，闹着要敬鞠月酒。众目睽睽之下，他笃定鞠月不会不给这个面子，等到多喝两杯，话题渐渐深入，他自然就能占些口头的便宜。
鞠月当然不会给这个面子，但她还没开口，坐在旁边的傻子就已经笑吟吟地端着酒杯站了起来，“牛教授，我们教授不能喝酒，毕竟酒喝多了，手就不稳了。您如果要喝，就由我来奉陪到底吧！”
她居然在话里藏针地刺了牛教授一下，鞠月有些惊奇，其他人的视线也被吸引过来了。
牛教授有些恼羞成怒，“你又是什么人？我跟小鞠说话，轮得到你开口吗？”
“巧了，我就是专门替我们教授喝酒的助理，牛教授您找我们教授喝酒，正好是我的业务范围，放心，我一定让您喝得痛快，不醉不归！”虽然自己也没喝过几次酒，但宋闲说起大话来一点儿不脸红。
牛教授脸红了，气的，“你你你……”他抬手指着宋闲，半晌没说出话来。不过，能在场面上混的人，到底有几分急智，牛教授很快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恨恨地转头去瞪鞠月，“鞠月，你这是不给面子了？”
“你刚才也听见我助理的话了，酒喝多了手抖，我不像牛教授，还是要注意身体健康的。”鞠月不紧不慢地道。
言下之意，牛教授不用进实验室，自然就可以挥霍糟蹋身体了。
这是揭人的短。虽然都是事实，但这么多年，没人敢当着牛教授的面提起，他已经快被气得神志不清了，“好好好！”他指着宋闲，“要喝就喝！不过你既然只是助理，想要代表鞠教授，得喝双份才行！”
他一边说，一边抓住一支酒瓶，用力顿在桌面上，“你敢不敢？”
鞠月暗道不妙，这种意气之争，正好是宋闲这种年轻人的短板。果然，她立刻道，“有什么不敢的？倒酒！”
这里的动静闹得这么大，其他几桌都纷纷看了过来。但现在的状况，再要阻拦已经玩了，于是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服务员上前倒酒。牛教授还嫌这样一杯杯的倒不够气派，让人取了二十支酒杯，又腾了一张桌子出来，两人面前各摆上十杯酒，真有点斗酒的意思了。
在一个学术会议的欢迎晚宴上，闹出
这种事来，无疑是很荒唐的，但大多数人都怀着兴奋的情绪围观。
他们想看牛教授出丑很久了，可惜以前没人敢出这个头。
大部分人看向鞠月的视线都有些复杂，什么专门帮忙喝酒的助理，在他们看来，无非是鞠月羞辱牛教授的手段而已，偏偏牛教授自己跳进了这个坑里。有了这一遭，以后对上她，所有人都得小心谨慎了。
第一口白酒入喉，宋闲差点儿被辣得呛咳出来。一瞬间她仿佛又重回在同学家误喝那一口酒的时候，天灵盖都快辣得冒烟了。但那时她可以吐出来，可以喝水漱口，现在却要面不改色地将这些酒水咽下去。
宋闲的视线落在鞠月脸上，不知道是不是“红拂”发动了她的技能，她竟然真的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喝下了第一口，习惯了这种口感，后面的酒就没那么难以入口了。宋闲为了减少受罪的时间，一杯接着一杯，几乎没有停歇，看得牛教授都有些胆怯。
喜欢酒桌文化的人，少有真的喜欢那一口酒的，无非是喜欢那种气氛。尤其是酒桌上的中心人物，真可以称得上众星捧月，被这么捧着，能不开心吗？
牛教授以前就是那个“月”，被人吹了几句，也以为自己有千杯不醉的雅量。真的下场跟人拼酒，三杯下肚就有些受不了了。
再看宋闲，除了上脸之外，别的看不出来，整个人还是很清醒的样子，已经喝到了第五杯。
已经有跟着老师过来的年轻学生在为她喝彩了。
直到这时，隐藏在牛教授身后的牛院士，才终于出声道，“好了，年轻人热情好客是正常的，但今晚要是喝得不省人事，明天的会议就不用开了，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他开了口，其他人纷纷附和，很快就让服务员将剩下的酒杯都收了下去，所有人也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终于正式开始了今晚的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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