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脸面如白纸。
凤倾羽满意的深嗅了一口空气中的酒味,趁娃娃脸失神的瞬间飞快遛了。
“方才听你说,已允我,以身相许,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谁?”凤倾羽吓得差点一头栽进荷塘中,浓烈的芬芳有点迷住了他的嗅觉,转身灵巧的四下张望,旦见树影拂动,根本没见到一个人影。
难道,她听错了?
凤倾羽心里发毛,微楞之后在拨开茂密的柳枝想逃,却意外撞一只坚实的胸膛。
“砰!”凤倾羽一脑袋的浆糊,惺忪迷蒙。
肉墙往后退,大约两三步之后停下,平素里僵硬的嘴角此时微微上扬,凤倾羽眯着眼睛好一阵瞧,也没有看出来那究竟是嘲讽、还是由衷的开心。
由衷的开心?
凤倾羽狠狠打了个寒颤,非常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这样想。
男人一双寒眸眼睁睁的看着她也悄悄退后了两步,还做好了全副准备想逃,不知怎的,嘴角的笑容居然没有凋谢,反而越发浓烈。
凤倾羽撇嘴,眉心好像鹤发鸡皮的老人,皱出了好几条深深浅浅的痕迹。
“以身相许呀……”楚锦宸薄唇微启,四个字咬得很精准,好似叹息,轻轻地,绵延不绝。
凤倾羽一咬牙,理直气壮的冷哼:“你刚才在偷听我们讲话!”
“你们很大声,也不止我一人听见!”楚锦宸纠正。
“但是……”凤倾羽揪着衣袖愣住,半响才浅浅吐出一句话:“知道人在说话还偷听,非君子所为,你是皇子,却连君子也不是!”
楚锦宸渐渐沉下脸,黑曜石一样的瞳仁探究似的打量着凤倾羽,忽然又促狭而笑,说:“不管在你眼中我是君子或者小人,你不是已经自称以身相许吗?也许我不会介意用一场婚礼来娶一个你!”
凤倾羽小脸蛋窘得通红,狠狠瞪了楚锦宸两眼,“你就非抓着我的尾巴不放吗?”
楚锦宸负手而立,平静如黑夜里的月光,恒久的闪耀。
“我问你,让你做楚锦添的侍妾,你愿意吗?”
凤倾羽醒悟过来,只怕刚才她见到的娃娃脸真是楚锦添没错,但她,怎么可能去做一个男人的侍妾?不是自命不凡,是这些年,从未这样想过,也决计不会想到。
越想越可怕,凤倾羽轻轻捏着手心,丝丝沁出的汗越发粘腻,伴随着她僵硬的拒绝:“不愿意!”
“不愿意就不要再去招惹他,也不要这么着急在外人面前撇清跟我的关系!”楚锦宸的声音越来越冷,后面半句话还显得莫名尴尬,一面说,声音都小了不少。
楚锦宸说完就走,凤倾羽则慢慢在台阶上坐下来,眼睁睁看着楚锦宸变成很小很小的一个黑点,直至消失。
他这样做,其实也是变相的帮了她,应该是吧?
原定下的八月初回京,事实上七月下半旬便生出了意外,让所有人包括淑妃在内都措手不及,美丽娇柔的女子顾不得宫中礼仪和满头的汗水,一路小跑进太后住的慈仪院。
“都已经是做妃子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莽撞!”太后兴许正在气头上,看见柳嬷嬷领着淑妃进来,面上不禁有些恼意。
淑妃原本因为小跑而染得通红的娇颜齐刷刷的苍白,双手搅着手帕跪在太后面前,低着头小声认错:“臣妾……臣妾下回不会了!”
太后不耐烦,挥挥手让柳嬷嬷扶她起来。
没有太后的赦令淑妃也不敢坐下,只得随侍在太后旁边,待气息稍稳,抿着樱桃小嘴问道:“母后,方才臣妾听丫鬟嘴碎,说这些天就要提前回京了,可真是有此事?”
“哪里听来的谣言?”太后刚刚才缓和了些的面目又绷紧了来,指着淑妃道:“哀家刚才说了你,这眨眼间怎的就是……就是不长眼呢?”
淑妃被吓到,当场又跪了下去,“咚”的一声,站在帘子旁的柳嬷嬷都悄悄颤了颤。
“母后恕罪!”
太后摆手,不耐烦的命令柳嬷嬷,“算了,送淑妃回去!”
“母后,臣妾不是故意的!”淑妃原本嘴甜,此时吓得眼泪汪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着转,哀求的眼神极是动人,见太后根本懒得看她一眼,又转去柳嬷嬷身上。
柳嬷嬷是太后年轻时便跟在她身边的女官,尽管现在多了凤倾妩这样的知心小丫头,但老嬷嬷一路陪着太后这样走过来,在太后心目中终究还是有无法取代的地位,算得上少数能够说的上两句话的人。
淑妃可怜巴巴的瞅着柳嬷嬷,柳嬷嬷微怔,也拿眼瞄了一眼不吭声的太后,随即摇头,拉着淑妃一面劝慰一面出门:“淑妃娘娘还是先回去冷静冷静吧,太后娘娘也不见得就是生您的气,娘娘且回去,好好休息!”
淑妃眼底的希望熄灭,咬着牙擦掉了落出眼眶的泪水,被等在门口的侍女扶着回去了。
柳嬷嬷长得慈眉善目,或许也是多年呆在太后身边,将一切看得通透,送了淑妃出门,一回头刚好看见太后无力的靠在榻上,不由也轻叹了口气。
“太后,皇上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这件事可大可小,要是太后有心压下去,它就是想大,也大不起来呀!”柳嬷嬷轻声劝说,一面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太后,眼眸中不少担忧。
“不!这样的女子断断不能再留在宫中,你可还记得煜儿去年的疯癫劲儿,我跟皇帝都以为那不过年少轻狂,喜欢一个女子罢了,事隔不久,忘了就是,哪知道后来会连续生出来那么多事!”
柳嬷嬷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太后又笑,只不过眼眶里可找不到一丁点暖意,她瞅着深褐色的帘子出神,半响才想起来问柳嬷嬷:“你可知道为何我要着急着将倾妩许给煜儿?”
柳嬷嬷笑着回答:“太后宠爱晋南侯夫人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况且这倾妩小姐长得可跟夫人年轻那会儿像得很,一颦一笑,就连老奴,偶尔也会迷顿!”
“哪里!”太后摆手,眉目半阖,道:“知情人恐怕都是你这样想的,但你不妨纵眼瞧瞧当今天下,先帝时初安定,到现在也已经三十多年,所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而三大家族如今已近巅峰,咱们这太子妃,原本也该出自三大家族,但这一步棋,稍不注意,天平若倾斜哪怕那么一点点,往后的情形,也是难以预料得到的!”
柳嬷嬷低眉顺目,“奴婢省得!”
太后一声叹息好像要将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全数拿捏出去,半响又说:“原本倾妩那丫头是极懂事的,对太子也算得上维护,哪里知道偏偏生了煜儿,死活也想要那女子,宸儿心重,我前些时间想着不弱将她赐予老三也就算了,但怎么晓得,又出来一个老五!”
“依老奴看,还有一个办法可行!”
太后年老,但面目依稀还能看见往昔的美丽,闻言视线落到柳嬷嬷身上,皱着眉问她:“你有什么好办法?”
柳嬷嬷勾着嘴角说:“这一切的起因不过都是因为凤家那丫头没有定亲,老奴看着她比倾妩小姐还要年长一些,不若太后将她赐婚吧?尽快完婚,就算是五皇子闹起来,太子殿下不满意,三皇子遗憾,也断断不可能抛却骄傲追求一个已定亲的女子呀?”
太后眼眸一亮,眼神骤然深邃,似乎在想着柳嬷嬷的办法是不是切实可行。
“太后好好想想罢,这事儿拖不得了,原本我看倾妩小姐那法子挺好,但皇家的声威可不比平头,那凤家的丫头已经同三皇子粘上了谣言,此后,也只有下嫁了!”上位者,都是一个的骄傲胜过一个,谁愿意要自己的女人,哪怕是侍妾,不明不白的?
若皇家容不下凤倾羽,稍稍显赫,如三大家族,又怎么可能有谁,真正看上凤倾羽?柳嬷嬷的法子,其实已经将凤倾羽踏入了谷底,一时之间要为她找一位愿意容纳她的夫婿,哪里有那样合适的?
“你这法子也不是不可,但一时之间,哪里找得到那般的青年,让外人说不出什么闲话,同样又能让他心甘情愿的接受那丫头呢?”
柳嬷嬷歪着脑袋思量了好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伸着脖子凑近了太后的耳朵,悄声耳语了一阵。
太后眼底的昏暗瞬间如朔风,吹得乌云尽散,一片明朗。
“你让我再想想,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柳嬷嬷微笑着俯身,“那老奴先忙去了!”
太后轻轻挥手让她下去,等到午后才屏退了赶来伺候的凤倾妩,放了她下午的假。
凤倾妩近来心情不算好,在太后身边往往也是强颜欢笑,以是就算太后轻言细语说了放丫头们的假,其他小丫鬟已经喜形于色,她也只是微微勾着嘴角,笑意不及眼底。
太后装作没看见,等人都退下了才换上柳嬷嬷一同去皇帝的书房。
消息在传进太后耳朵的那一刻已经彻底封锁了起来,之所以有上午淑妃来哭的那一回,便是因为外面不知道消息,只是嘴碎的宫女,听到了些细微末节,传开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