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根国叛城外面,夜里又开始下雪的时候金华剑派的门主梁南越被人从睡梦中叫醒,是陈东升急请他过去议事。
带着两名剑客打马来在太初剑宗营地,梁南越进帐就觉气氛不对,除秦毅以外的三大门主都已在座,而且脸上皆都布满忧戚的神色。
“出什么事了?”梁南越一边解下雪氅一边跺着脚抖雪,随口对那三人问道。
“公孙国君他……”陈东升悲伤地言道:“在沃海关上遭遇伏击,已经高升聚窟洲了。”
“什么……”大氅从梁南越手中滑落。
许久,已大概听完整个过程的梁南越终于先开口说:“陈国质子……他的话可信吗?”
“我已命常贵去随军的专递处给国内去信询问了,不过十有**是真的。”陈东升点点头说,“我等几次三番请战,可秦毅就是不予理会,是何道理?他是在等沃海关的消息,而现在消息来了,他便马上想跑……国君一定是被比香国和高竹国给联手害死的。”
“那依陈门主之见,”梁南越说:“我们应该即刻将秦毅拿下?”
陈东升摇头,他说:“我请几位前来,一则是通报这件大事,二来就是想听听诸位的意见,该如何应对这个质子。此时集合军队围困中军营地难向弟子们解释,若再走漏风声让秦毅察觉就不好办了。”
梁南越撇撇嘴,实际上没什么不好办的,秦毅虽是大将军,但各门派的弟子还是听命于门主。他知道陈东升想说什么,五方阁的仙术还要不要了,另外……
另外一层意思被承明剑宗的秦鑫挑明了出来,他说:“国君亡故,我们的麻烦还在后头,高竹国很可能会同比香国一道杀上生洲,如果只为给太子报父仇而杀掉秦毅的话……何不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他给放了,日后也好留个见面的余地?”
“哼!”梁南越反驳道:“秦门主多虑了。国君不在了,可东楼大军还在,我等还在,岂能容南国那些猴子猖獗。而且除了最开始见过的,秦毅这两年一直以各种借口为由,推脱着不肯再上五方阁——当然我们也没硬逼他。但我认为,那金碑说法多半有假,他不知从哪里得了那么一篇残缺的东西来糊弄我们。”
陈东升也这么认为,说到底太初剑宗和秦毅的关系并不多好,能借此机会除掉也算给赵东城之事一个交代。这时再想起他当初面对秦毅时犯下的两个错误,陈东升不觉更加懊恼,那两个错误让他轻易就把许山这条暗线给供了出去。秦毅太难对付了,谁知道他将来还会不会回来,有他在清凉山始终是块心病,不如就此抹去……
有所决断之后陈东升拍了板,现在不要直接冲突,就装作一切不知情的样子,如果明早秦毅真的命令攻城,到时候便把他拿住,听凭公孙万年处置。
秦毅当然是按预定计划攻城。这座叛城只有极少数的内气军士,从之前已经平定过的那些城池来看,应该也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拿下。
麒麟阁甲士带头先登,然后是秦毅率领的兄弟班,一切都像没出过任何问题那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没有告密者,也没有夜里被毒死在帐篷中的陈国老医师。
接下来就该是政政和敬绶出场了,根据秦毅的命令,他二人各自带领的五千名清凉弟子不会紧随着攀登,而应在城下假装发生冲突,拥堵住城门延缓后面的大军入城。
然而敬绶……他刚刚冲得太靠前了,竟然被城上投下,又被麒麟甲兵挡开的一根滚木给砸在身上,看起来伤得不轻,当场就给砸晕了过去。
政政大急,两名守护敬绶的禁军侍卫已经在施救,而身后的太初剑宗弟子们也快逼近过来。拨给敬绶的五千名清凉剑士无人指挥已经乱了章法,有的开始登城,有的缩回到政政这边和他的人混在一起……
“这混蛋,难道早上出发前没有交代好吗?”
政政暗骂一句,也因为害怕走漏消息,他们都是在攻城前临时给弟子下达指令的,如今敬绶这一倒,事先商量好的办法就全然无效,再用不上了。
这时,眼看着太初剑宗的黄衣军团已近在咫尺,政政紧咬银牙,横下一条心挥剑直指着太初剑宗的弟子,想说:“兄弟们,为了门主,一定要拦住他们!”
可惜无法说出口。剑刚指出去,身旁一名清凉山高级剑士运足内气,拿剑柄狠狠磕在政政的腰眼上。当时战阵之中有多乱?那剑士动作又极快,没人看清怎么回事政政腰一挺便要扑地倒下,而在他身后的另一名剑士紧跟着上去托扶,张开两臂从后环抱在前胸处用力一勒,政政也就昏了过去。
清凉山众多弟子随即大乱,干什么的都有,大多都被太初剑宗的步军挤到一旁,眼看着他们登城。城门口附近已经清理出来一条直道,金华剑派的骑兵正在赶来,只等着门开便杀奔而入。
已经登上城楼的秦毅尚不知道下面发生的一切,而执意要来战场上送行的开成却将这一幕幕情形全都看在眼里。有人告密出卖了门主,绝对不能放金华剑派的骑兵过去,否则门主尚未夺下城中的马匹就会被擒住。
坐在远处两驾马车之上的开成将双拐全都拧开旋口放在手边,然后他赶起车碾过雪原,单车就拦在了金华骑兵行进的道路中间。金华剑派领队的正是梁南越,他远远看见马车,又抬眼瞧下城楼上依旧在战斗,城门还未打开,便挥手止住后军,同时勒缰绳靠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梁南越驻马在足够远的地方盯着开成身上的蓝色清凉山冬衣问道。
开成不答,他手撑着踏板单腿跳到雪地上,两手拄着一根拐杖跳着往前挪。
梁南越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他说:“开成,别卖弄你的拔剑式了。”
开成惊慌中脚步一顿,梁南越就于马上挑出一道剑气在雪地里划过深痕直劈向他。这种距离连拔剑式也无法达到,却是金华剑派独有的绝招,剑气行进的并不算快,开成跳脚躲过之时已无法再蓄力,梁南越也正好从马背上跃过来用剑背重重敲在他的肩上。
开成吃痛倒地,拐杖也离了手。梁南越落地后上前把拐杖挑去老远,摆手示意弟子将开成擒住。
再说秦毅,叛军倒不值一提,但当他带着兄弟班准备杀出条路下城时,却被那些没有将大剑留在城墙上的麒麟阁甲士给拦住了。
“你们想造反吗?”张三率先走上前问道。
黑瞳和王福也都靠在秦毅两侧,王福低声言道:“恐怕事情已经暴露,只有冲杀过去了。”
黑瞳退后几步回头看看城下便什么都明白了,又走近前说:“我等保护主人先行。”说着他打声口哨,百十名正在厮杀的影子立刻放弃对手围拢过来。
楚河山正和秦鑫待在一起没有登城,麒麟阁那名领头的剑客一斩将名叛军劈成两半后没理会张三,而是笑着对秦毅说道:“秦门主,恕在下无礼了,我接到的命令是要将你留在此地。”
这时城上的叛军已经被杀得差不多,兄弟班众人也渐渐收缩回来,只待张三一声令下便准备格斗。
“别动,”秦毅还未及答话,更有一柄大剑架在那名剑客的肩头,从一侧挑高他的下巴说:“让开路放他们走。”
“何雷,你……”剑客吃惊不小,而还有近百名麒麟阁甲士也同样正用剑指着自己人。
“你们……”
“嗯?”何雷只需催吐内气剑客便要身首异处,他不敢反抗,丢掉手中重剑命令道:“放他们走!”
秦毅对何雷抱抱拳,何雷点头回应,另只手丢给他一个锦囊。秦毅接在手中也不及打开看,先收入怀里便在众人的护从之下离开城头。
已经登城的太初剑宗弟子干看着也不敢动手,等兄弟班全走完这才急忙从另一侧台阶杀下去想要打开城门。不过好在,最早下城去夺门的甲兵是何雷安排的,这多少能为秦毅争取点时间,可事情既然败露,这些人要去叛军营地抢了马再逃,根本不可能快过金华剑派的追兵——甚至是,张三至此方才发现,他们甚至不知该到哪里去找马匹,城陷后叛军不是被杀就是逃走,哪里还会留下如此多的战马等着他们。
“这边走。”
穿街过巷,秦毅带着众人疾奔,还不时地打开一张潦草的地图看看,似乎他知道要往哪儿去。
再奔过两条长街,来到早已被叛军占领的城防营驻地前面时张三惊呆了,约有上千名叛军带着三四千匹杂色马静静地等候在此,仿佛专为他们准备的一样。
“来者可是秦毅将军?”首领模样的一名叛军打马近前问道。
“正是!”秦毅一边答话一边晃晃手中的地图。
“秦将军快请上马!”
一众兄弟班弟子面面相觑,秦毅命令张三赶紧带人乘马,却是转过身对两名禁军侍卫说道:“这些年多得你二人照顾了,天下总无不散的筵席,你我兄弟就此别过,将来还有再见之日的。”
二人不舍,齐声道:“我等情愿终生追随将军!”
秦毅摆摆手,一点张三等人,他说:“你两个和他们不同,你们是有军职在身的,叛逃会牵连家人。”说着秦毅瞧向王福,王福招手,立刻就有两名影子上前,不由分说便将二人捆绑结实丢在了城防营前面。
“对不住了,”秦毅说,“你们这样回去才不会遭到处罚。等到将来退役后可以去清凉山,我已经在执教院给你们预留好了职位。”
二人如何感伤自不必说,秦毅这边安顿好就也和黑瞳等人上了马,带同叛军直奔北门而去。让张三意想不到的是,北门这里也早有几百名叛军在守着,单等秦毅他们出去便用事先准备好的柴捆纵火将城门阻断。
一路向北狂奔在雪原之上张三总算松了口气,忍不住追近秦毅问道:“殿下,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毅失落地一笑,“这些人还在,”他说,“就说明政政不是许山。”
许山当然指的是叛徒,黑瞳和王福在马上对望一眼,虽然早就知道叛军是计划的一部分,但他们还是对秦毅的谋划之深感觉到无比钦佩。
这些叛军全部来自于被他们平定的第一座城池——肥宇国东城。那时攻下东城之后,秦毅意外地发现这些人就是当年在镇南关内为他们传递过信号又被放走掉的东城兵。于是秦毅力排众议,决定再次饶过这些人的性命。
不单放他们走,秦毅还让从前就同东城兵打过交道的政政去说服他们,就逃到灵根国的这座叛城并且还加入叛军,为自己将来的出逃计划预留了后手。
东城兵当年就已知道秦毅给他们吃下的不是真的毒药,后来又得活命之恩,加之今日再度被赦,能不念着秦毅的好?因此很容易就答应了政政的要求。再有留在东城里的家人也同时得到不被伤害的保证,他们便一心一意地来到灵根国,准备好在秦毅需要的时候供应马匹绘制地图……
而这一切,除秦毅外就只有政政和黑瞳两个人知道。
张三听完之后忌惮地瞄了秦毅一眼,忽然又想起清凉山的事来。秦毅为求自保打造出兄弟班,同时也让黑瞳在城里组织密探,而这两者,他从来不让他们彼此产生任何联系,甚至张三都是在秦毅做上清凉山门主以后才知道王掌柜的存在。
“我不是不信任你,”秦毅这时说道:“而是这件事你没必要知道,少一个人知道也就少一分危险,懂么张三?”
“我明白殿下!”张三回答着,心想政政不是叛徒那又会是谁呢?开成还是敬绶?也幸亏殿下谨慎,否则他们这次就麻烦大了。
“哎?不对呀,”张三想到什么又问:“殿下,我记得你在东城放走有上万人,怎么现在就这些?”
秦毅笑笑,说道:“我让他们分散开了。你想想,如果一下子涌来上万人,那灵根国边城的叛军敢不敢收留他们?所以来到这里的只有两千左右的东城兵。”
“这些都是吴先生教他的么?如果是的话,”张三酸溜溜地想,“那先生可真够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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