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 转眼两年过去。胤褆一直没等到心心念念的斗鸡。卓尔济家的次子刚安，正是胤褆的哈哈珠子，陪着胤褆轮班读书。他多次带着一整笼斗鸡进宫, 还没踏进紫禁城的东门，就被侍卫拦下遣返。
宫里头只有内务府负责采买的官员, 才可以带活物进宫。
胤褆不认命，日复一日地跟惠妃磨嘴皮子，说怀念在卓尔济家的日子, 能随心所欲地玩斗鸡蛐蛐。他带斗鸡进宫完全是想给弟弟们开眼，原来大千世界里，还有斗鸡这等神物。
惠妃气得多次血气上涌，不过在胤褆孜孜不倦地努力下。惠妃多发几次火后，心态平稳得跟小溪里的流水般平静。
眼下, 胤褆又是一顿劝说：“额娘，你别不信，儿子玩斗鸡, 真不会玩物丧志。正所谓‘众人皆醉，我独醒’, 这天底下，没人比我活得更通透了！”
惠妃数落道：“你这小子整日不务正业，你八弟明日要搬入阿哥所, 你还不去搭把手, 尽知道跟本宫说些没用的。”
胤褆坐在炕上, 翘起二郎腿，大大咧咧地说：“额娘，你还不知道八弟那人，万事都早早准备好, 我去帮忙，就是越帮越忙。明日一早，儿子自会来接他。”
听到这话，惠妃的脸上才回暖些，这儿子看似没心没肺，对小八倒极为上心。
“你若是有小八一半争气就好，上书房的汤师傅和纳兰谙达，每次见到你汗阿玛，都把小八挂在嘴边。你这大哥生生被比下去了。”
胤禩是养子，算半个儿子，有出息是件好事。但亲儿子从小精养长大，吃穿用度都没落下，开蒙也请了学识渊博的师傅教导，但胤褆仍是这般不争气。
马上要到婚配的年纪，胤褆仍没收心，日日想着该如何带弟弟们玩。
“对了，最近，你皇玛嬷和乌库玛嬷都忙着给你张罗亲事，额娘上回和你说的尚书科尔坤之女伊尔根觉罗氏，是个不错的姑娘……”
“额娘，我还不想成亲！”胤褆虽爱偷看郎才女貌的话本，但心里总过不了成亲这关。成亲意味着长大，迈入一个未知的世界。他忙摆摆手：“额娘，再迟些吧。儿子还想多陪陪你。”
惠妃见胤褆难得煽情，笑道：“你这孩子在说什么？每个皇子到了年纪都要成亲。再说你成亲了，又不是和额娘不相往来了。只要你未搬出府，就能时常带你的福晋来延禧宫看额娘。到时候你们再诞下个孩子，额娘这辈子就圆满了。”
额娘也就三十出头，心里早盼着做玛嬷。
胤褆撇撇嘴，额娘也就三十出头，心里早盼着做玛嬷。他才不想再谈下去，红着耳根说：“额娘，你先想着，孙儿迟早会有。你说得没错，我还是先去看看八弟，多少帮点忙。”
*
六岁的胤禩长高不少，因为常年上骑射课的缘故，身板笔直。脸颊上早已褪去幼年时的婴儿肥，脸部轮廓更加分明，乌黑的大眼如玛瑙般明亮。
快要入秋了，天气还是闷热得很。胤禩怕热，在寝殿里，只穿了件白色的亵衣，露出一圈白皙的脖颈。
胤褆敲了敲房门，大步进来：“八弟，大哥这回跟你说实话，蛐蛐带到了。额娘不给我斗鸡，可拦不住小蛐蛐进东门。”
胤褆边说边兴致勃勃地从衣袖里掏出个陶瓷罐，里面正装着一只黑色的蛐蛐。这蛐蛐外壳很黑，比御花园里的普通品种看起来凶猛，叫声还格外响亮。
“大哥，这蛐蛐瞧着不一般。”
“当然，你瞧他头大、腿大、触须直，我听刚安说，这蛐蛐在紫禁城外战无不胜！大哥特意托他花高价买来，还给他取了名，叫做‘常胜将军’。”
这些年，胤禩一直跟着系统的网课学习，了解过蛐蛐的生活习性，蛐蛐又称为蟋蟀，常有生得体型庞大的种类，会被人类拿来玩乐。一般的斗蟀，生命只有百日左右。
“八弟，你想不想玩？”
胤禩正出神，脑海里闪过上辈子，和大哥一块斗蛐蛐的画面。两人围在延禧宫的偏殿角落里，为了不让惠妃发现，还特意锁了门。
“大哥，大哥，斗蛐蛐好好玩，你下次再带我。”
“行，不过你要帮大哥把今日的画完成先。”
胤禩的绘画功底在胤褆之上。胤褆负责带弟弟玩，弟弟为了玩，也会适当地帮着哥哥完成任务。
两辈子的胤禩都是胤褆的跟屁虫，斗鸡斗蛐蛐，样样都拿手得很。
想到这，胤禩的嘴角浮起笑意：“想玩！大哥，可我没有蛐蛐，要不我先御花园里抓几只，再和你的常胜将军玩？”
“哪用费那劲，御花园里的那些个蛐蛐，都废得很，你就算抓十只，都不够常胜将军打。”
胤禩眨眨眼：“大哥，那我该怎么弄？”
胤褆豪气万丈地说：“八弟，咱们两个可是好兄弟，这‘常胜将军’送给你了。”
胤禩惊讶地睁大眼，要知道这些年来，大哥盼着斗鸡斗蛐蛐。斗鸡运不进来，只有蛐蛐能玩。所以宫外头的名贵蛐蛐，都是他的心头好。
他怎么舍得送人？
再说去年发生的那件事，让大哥对蛐蛐更视为珍宝，恨不得拿布藏掖好，让人发现不了。
去年夏季，大哥拉着众兄弟，在阿哥所里办了场斗蛐蛐大赛。别的阿哥没玩过蛐蛐，见陶罐里的蛐蛐斗武，着实有趣。
他们也跑去御花园里抓，每逢下学后，他们就聚集在一处。斗蛐蛐到半夜三更。
贪玩的代价相当惨烈，该背的书没背好。后来，康熙去派梁九功去查缘由。一查就将罪魁祸首胤褆揪出来，罚他足足抄了百来遍书，还保证再也不带弟弟玩蛐蛐。
转眼胤褆都要十五了，惠妃和康熙都想长子稳重些，让他早日成亲。
“大哥，你送我‘常胜将军’，那你玩什么？”
“八弟，放心。大哥这，还有‘常胜将军’的大哥、二哥、三哥，都是一窝产的，个个都是斗场的好手。”胤褆得意洋洋地继续：“大哥回头给其他弟弟都送一只。明日，等你搬进阿哥所，哥几个再大战三百回合。”
“大哥，你不怕汗阿玛和惠额娘又责怪你，去年的罚抄一百遍，你边哭边写，连茧子都磨出来了，转眼就忘记了？”
“八弟，你提醒得好。”胤褆胸有成竹地咧嘴一笑：“明日，咱们就玩一个时辰，可不能熬夜了。这样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胤禩皱眉：“大哥，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八弟，你就是太小心谨慎，越看越和胤禛那傻小子像。”胤褆摇摇头：“回头等住进阿哥所，你可别再跟他一块犯浑，日日抱着本书，成书呆子可不好了。”
胤禩瞬间冷静下来：“我和四哥不一样。”
在恢复的记忆里，有从幼年慢慢长大成人的片段。有幼年和兄弟们玩耍，到迎娶郭络罗氏，再到太子被废，兄弟们争得你死我活。
隔着一辈子，过往的几十年历历在目。
他记得在监所，饮下毒酒后，滔天的恨意满上心头。那时的他只想将胤禛挫骨扬灰。可重生后，他没有记忆，却与胤禛走得如此近。
这两年里，胤禩反反复复地问自己，恢复记忆后，是否该和过去一般，与胤禛相处融洽。
可答案是不知道。
胤禩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
胤禩要搬入阿哥所时，惠妃和卫贵人都来相送。
卫贵人是个娇弱且多愁善感的女人，见儿子正式迈入六岁之列，要搬入阿哥所，像是完成一件人生大事。她在旁对着胤禩抹眼泪：“胤禩，你去了阿哥所，要好好照顾自己，卫额娘不在你身边，你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就让闫安跑来和卫额娘说，卫额娘做好后，让闫安捎过去给你。”
阿哥所里住的都是阿哥，嫔妃不能随意地进出，只好让太监跑腿当传话的工具。
惠妃坐在炕上，轻抿一口茶水。卫贵人在延禧宫的两年里，正如桃枝所说，是个柔弱的女人，掀不起多少波澜，而且极其能忍耐。
起先，惠妃试探过几回，将茶水故意撒在卫氏的衣上，还派人克扣过炭火分列。卫贵人在皇上面前，一句话都没多说。
久而久之，惠妃就对卫贵人彻底失去敌意。就像日日对着摊死水，你再怎么折腾，人家却视若无睹。
这样的人，成不了危险，也当不了对手。
“卫妹妹，小八去阿哥所是好事，孩子长大了，自然要离开额娘，你要哭，也不该当着孩子的面哭。”
惠妃一向直来直去，卫贵人也习惯了，用帕子擦了泪水，柔声说：“惠妃娘娘说得对，是嫔妾失礼了，今日本该是好日子，瞧瞧我这不争气的样，光顾着哭了。”
眼前的一幕已上演无数次，胤禩的心中仍有苦涩。他的卫额娘生下他后，一年到头，没见过他几回。曾在翊坤宫里受尽宜妃的欺凌。
这辈子出现转机，汗阿玛看重他，特意让卫额娘搬入延禧宫。
延禧宫的日子，比翊坤宫要好过。
但胤禩清楚卫额娘为了她吃过不少苦。要是可以，他多希望卫额娘能快些晋位份，早日搬出去获得自由。
“惠额娘，卫额娘，你们放心，得空了，儿子会常回来看望你们。”
惠妃露出和蔼的笑：“好了，惠额娘知道你是个懂事乖巧的，比你那不成器的大哥好多了。小八，回头你搬入阿哥所，可要帮惠额娘多看着你大哥，要是他出馊主意带坏你们，你要得跟惠额娘说。”
卫贵人听到这话，紧张地说：“惠妃娘娘多虑了，大阿哥平日里的行为举止看似不按常理出牌，但都极注意分寸。”
惠妃听到这话，若在别的妃嫔嘴里说出来，必然以为在讽刺她。但卫贵人不一样，就是个老实人。
没想到儿子在卫贵人眼里，还是个好孩子。
“哎哟，有妹妹这话，本宫心里也就放心了。本宫也希望这小子是个懂分寸的主。”
胤禩在心里暗暗地捏了把汗。要大哥懂分寸，恐怕有难度。
毕竟搬入阿哥所的第一日，大哥就要聚众斗蛐蛐。
*
一切如预料般，翌日下学后，胤褆将书房布置成斗蟀场，还让小太监在桌子摆满糕点和乳茶，等着兄弟们进场。
他给每个弟弟都送了蛐蛐，还知会他们，若是得了好品相的蛐蛐，也大可拿来比试。
当然斗蛐蛐会有输赢，按照往常，他们不赌钱财，而是将各自拿出各自的宝贝当赌注。起初是玩具，到后头是各自的书画，再到好吃的糕点和赏赐。
胤禩的小金库，确实有不少宝贝。不过赏赐物，哥哥们大多都有。后来，他想到系统兑换面板里，有许多好吃的小玩意。比起赏赐，吃食似乎更受哥哥们的欢迎。
今日下学后，纳兰成德拉着胤禩多说了几句话。话语里的意思，大概是胤禩的骑射功夫进步飞快，不过力道不足，未能百发百中，平日里要多加强手臂的训练。
“八阿哥，你若得空，可以拿块大石头练力气，每日举上百来下，坚持下来会有奇效。”
说完这话，纳兰成德猛地咳嗽两声。
这些日子以来，胤禩发觉纳兰谙达的脸色越来越差。在上辈子，纳兰谙达英年早逝，对于大清朝来说，是一件憾事。
起初，胤禩想用灵泉水救他。但他心里始终记得系统的嘱咐，不能随便给外人使用灵泉水。
若是滥用，过往所有因灵泉水起的作用都会消失无影。
胤禩始没敢冒险，只能从兑换面板换些能调理气血，延年益寿的药丸，再用纸片人混入纳兰成德的茶水里。
“纳兰谙达的建议，我都记下了。”胤禩笑了笑：“近日里，我看纳兰谙达的脸色不太好，要多注意休息，身子要紧。”
纳兰成德也发觉最近常喘不上气来，找过太医院找小医官看病，没诊断出个病因，只说多歇息。
这些小医官多是老太医带的徒弟，医术不精进，平日只给太监、宫女和侍卫看病。纳兰成德是有头有脸的八旗子弟，还是康熙看重的人，本能得到特例去找太医看病。但他性子不争不抢，不爱麻烦人，加上差事繁忙，咳嗽这毛病一拖再拖。
胤禩知道往纳兰成德的茶水里加药，不是件长久事。他必须想个办法，让纳兰谙达好好看病，放下手里的差事。
“纳兰谙达，明日下学后，惠额娘让李太医给我把脉。原本是说在阿哥所里，到时候惠额娘和卫额娘都会来看我，但我怕麻烦，她们一来要念叨半天才走，这会耽误我看书。所以……纳兰谙达能否通融下，我想让太医直接来上书房等我，想趁着上骑射的功夫，我随便应付下。”
胤禩想趁着纳兰成德在场，让太医帮忙把下脉。这位谙达是个怕麻烦的主，若不安排成机缘巧合，估计不会松口。
纳兰成德是个好说话的人：“无妨，八阿哥的骑射功夫进步较大，抽出片刻把脉的功夫还是有的。”
“那就多谢纳兰谙达了。”
两人客气地道别，胤禩一脸心事地往阿哥所走去。天边的晚霞逐渐淡去，马上要转为黑夜。这会，哥哥们都该到大哥的书房了。
胤禩三步并作两步，带着闫安奔回阿哥所。
在推开大哥的书房门，眼前的一幕让人大吃一惊。
胤褆和胤祺正红着脸，扭打在一块。屋里的太监和宫女乱成一团，有些在劝架，有些则在抓满屋乱窜的蛐蛐。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码字时间不多，写出来都不太满意，所以经常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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