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青楼女子还穿着月清乔平日里最喜欢穿的浅蓝色,那一抹最清澈的蓝,原本该是跟天空一样的纯粹冰冷。
但是此刻在她的身上,却染了红尘中最浓重的俗与色。
重华突然厌倦了,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那青楼女子被自己的姐妹卖了尤不自知,依旧自顾自的说着话。
“华公子长得那么俊俏,这样的恩客我们求还不求不来呢!你还烦闷,可见这都是嘴里的话!”那同她说话的女子娇笑着,仿佛不远处的重华根本不存在一般。
那名青楼女子不耐烦道:“再好看的脸看久了也厌了,何况他总是让我扮成别人的做派,烦的要命。”
即使背对着重华,他都可以感受到她脸上的不快。
这跟之前与他谄媚欢好的女人,可是判若两人。
重华知道,这才是原本的样子。
他不在意,只要她在他面前是曲意迎合,是月清乔的样子便是了。
他想转身离开,却猛然听见一句:“怪不得你每日穿的这样,不像个花魁,倒像是个……大家小姐!”
这一次那名青楼女子声音多了恨意:“谁知道是大家小姐还是什么,说不定也是个风骚的贱人!”
“咯咯 ……”
对面的姐妹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走了。
之前她抢了一个自己的恩客,如今也该尝尝这个味道了。
果然,还没有走的太远,便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你刚刚说什么?”
随后,便是那名青楼女子惊慌的声音:“华公子,奴家……奴家……”
转过身,她便看见了重华冷却下来的深情。
在他的眼里,剩下了自己不施粉黛的容颜,以及残酷。
重华满身的气势不过隐隐显露了两三分,那名青楼女子便已经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华公子……”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响彻了整个二楼,有其他的客人看过来,眼中的目光满是戏谑。
“这一耳光,打的不是你刚刚所言那些话!”重华站在那里,却像是一座大山,将她整个笼罩起来:“打的是你身为娼妇,却没有身为娼妇的自觉!这是这几日的银子,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来。”
一张五千两的银票轻飘飘的从袖中飘落在地上,那名青楼女子愣了一瞬,捡起了银票追了上去:“华公子讨厌奴家,自然是奴家的错。只是奴家也是人,华公子这样好的人,天下哪个女子能不动心?奴家出身确实不好,但流落在这烟花之地也并非是自己选择。这么多年下来,奴家遇见了多少恩客,但是华公子可知道,华公子对别人的深情,却换来了奴家的一片真心。奴家刚刚那些话,也不过是宣泄罢了!”
重华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她跟月清乔可真像啊!
可是月清乔从来不会自称奴家,也不会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
最重要的,若是他做了同样的事,月清乔大概已经一剑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牵连,不可能曲意迎合这么多日。
月清乔看的明白,若不是家族牵绊,或许月清乔会离开皇城吧!
这么想着,再看眼前的青楼女子,重华更加觉得她甚至连做月清乔的影子都不配。
“银子不够么?”重华从袖中又拿出了另一张五千两的银票,直直塞到了她的手中:“这些,足够你赎身,出去安身立命了!”
青楼女子愣愣的看着手上的银票,再抬头的时候,眼里已经覆上了一层水雾:“华公子真的将奴家当成了那等无情无义之人么?”
“是也好,不是也好!”重华的声音平静的叫人难以相信,这是半个月前与她交颈缠绵的那个男人:“我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你也会遇见其他的恩客。你不是她,一辈子也不可能是她。”
说到这里,他再也没有多说,转身拂袖掠过他往楼下走去。
青楼女子追上去,似乎不死心的想去拉他的手,但是光是看着他冷漠的侧脸,青楼女子便已经生出了退意:“华公子……奴家只一个问题,还请华公子在跟奴家说一句话。”
毕竟半个月的缠绵,又长着与月清乔那样相似的一张脸,他转过头问:“什么话?”
青楼女子问:“那名被华公子放在心上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只说她的喜好,只说她说话的方式,却从来没有说过她的身份。
她好奇,却又无从问起。
如今到了分别时刻,青楼女子也不想再掩饰心中的好奇了。
重华望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她是身份尊贵无双,你与她,是云泥之别。”
护国将军的嫡女,又岂是一个青楼女子可比的?
青楼女子脸上生出了一种颓然之意:“是,奴家能得华公子几日恩惠,便已经是奴家福气了。华公子,慢走。”
重华看了她一眼,再没有说多余的话,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如今再回到京城,那名青楼女子的样子还会偶尔浮现在脑海里。
她是那个城中的花魁,无数富商为求一吻香泽不求花费百两白银。
无数人为她的美色趋之若鹜,甚至有人闻她的芳名从他城策马而来。
跟他在一起的那半个月,他因为这名青楼女子出了些名。
英俊,多金,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若不是身份的悬殊,重华倒是真想将他带回京城。
哪怕是一个影子,也好过没有月清乔的空虚。
有些东西一旦打开大门,就再也无法关上了。
他的**每一日吞噬着自己,他无数次克制着自己回到京城中,将月清乔从重锦的身边脱离。
他努力的想要过自己的日子,最后却发现,这一切都不过是徒劳。
对于那一夜的回味,简直成了他的噩梦。
越是回忆,越是思念。
他喜欢月清乔,可是月清乔对他,却似乎没有一点多余的感情。
似乎那一夜,真的就是一场梦罢了!
连后来,后来月清乔有身孕的时候,他还想过要去看看她。
可是一想到月清乔冷漠的脸,他便退去了。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过爱而不得的东西。
父皇母后对他都很好,他想要的东西,最多不过三天,便会被人送到他面前。
这世上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
可是月清乔,却是例外。
月清乔的那个孩子没了的时候,重华在自己的寝殿里喝的酩酊大醉。
他曾经找御医问过,算一算时间,他心里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听说月清乔在孩子没了以后,身子一直不好,在太子府里养着病,谁也不见了。
他想派人去送些补品过去,可是刚让人准备好了东西,便又被他打消了这个想法:“算了,皇兄的太子府上什么都有,放回库房吧!”
他忘不了当时自己的哀恸,似乎月清乔没的,真是自己的孩子。
宫里的管事太监指挥着人叫人将东西放回库房,过来安慰了他几句。
只是那些话,重华都没有听见心里。
在别人眼里,他一直把重锦当亲哥哥看。
几个兄长里面,他们也是长得最像的。
连父皇都说,若是不知道的,想必以为你们是孪生的兄弟。
重华心里苦笑,若是孪生的兄弟,或许,也就没有那一夜的风流了。
他一直不明白,重锦是从什么时候看穿自己对月清乔的心思的呢?
是那一次夜宴上,自己第一次看见月清乔盛装出席时眼里的惊艳么?
还是那一次狩猎,自己对月清乔的欣赏与赞美?
又或者是后来,自己毫不吝啬的夸奖了月清乔的剑术?
这些在他眼里看来,没有一点不成体统的地方。
他后来四处游历,遇见了几个可以说话的朋友。
其中一个是已经瞎了双眼的道士,那道士很有意思,明明身上已经没有钱了,却还要拉着他说有缘,要请他喝酒。
后来那酒喝了,结账的时候他本想在一旁看笑话,但是却不想那道士也是个神人。
不仅将酒钱免了,还让那掌柜的送了他二两的酒。
他同他说了很多话,前尘往事,道法佛经,这道士似乎什么都懂一些。
重华旁敲侧击的将自己的事娓娓道出,那道士只哈哈一笑:“人的眼神骗不了人,想必那人早就看穿了你的心思,故意不断的带那女子出席也未可知啊!”
重华这才恍然大悟,是啊!月清乔更喜欢自由自在,最讨厌的便是这样的宫廷宴会。
那段日子,月清乔确实出席的很频繁。
原来那时候,重锦就已经算计着,将月清乔作为皇权的筹码,献祭给自己!
重华当时沉吟了很久,那道士虽然目不能视,说出的话却很刺骨:“有些东西不能强求,发生了的事情更没有必要去追悔。你现在难过,不过是因为觉得陷害你的那个人叫你觉得害怕,若是不快,哪一日报复回来就是了。”
重华摇摇头:“我没想过报复。”
那道士哈哈一笑:“现在没有,以后就不知道了。你还是不要对自己太自信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