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顾琳琅惊呼一声，奋力挣扎起来，却见门外那道玄色身影带着那枚弩箭，软塌塌地落到地上，俨然只是傅璟宁的衣服。
顾琳琅两眼一翻，差点当场去世。
铁鹰卫低声骂了一句，站起身来迅速重新去摸弩箭，却已经来不及了，傅璟宁飞身掠进来，干净利落地斩落他手中的弩，顺势将顾琳琅拎起来箍在怀里，之前正要去捞顾琳琅的苗妈妈便扑了个空。
“灵蛇呢？”顾琳琅见缝插针地问道。
“先闭嘴！”傅璟宁斩断缚在顾琳琅手脚上的绳索，一手遮住她的眼睛，在红袖声嘶力竭的尖叫声中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苗妈妈与铁鹰卫。
“哎呀遮什么遮，小爷我什么时候怕过这个？”顾琳琅去掰傅璟宁的手，奈何一条腿使不上力，险些滑到地上，疼得一阵龇牙咧嘴，忙攀着傅璟宁的手臂重新站稳，目光无意中越过傅璟宁的肩头，被走廊对面墙角处地上的一团黑影吸引了去。
目光顺着那团黑影向上移，只见墙壁拐角处约莫一人高的地方，露出一截小小的、尖尖的——弩箭！顾琳琅脑子里“嗡”的一声，霎时一片空白，凭着本能使出生平的力气将傅璟宁推到一旁。
几乎与此同时，那弩箭便贴着顾琳琅的肩头飞了过去，正是之前傅璟宁后心的位置。
傅璟宁猛地转过身，只来得及瞥见一抹黑影转身逃窜，彻底隐没在墙后阴影之中。
“你大爷！”顾琳琅暴躁地揉了揉破了层皮的肩，指着弩箭射来的方向气急败坏道，“铁鹰卫，这里不知藏了多少铁鹰卫！”
见她无恙，傅璟宁暗自松了口气：“我知道，先送你回将军府，这里很危险，更何况你还伤着。”
“灵蛇抓到了？”
傅璟宁摇摇头，蹲下身查看顾琳琅腿上的伤势：“三个一模一样的灵蛇，分别逃往三个方向，我追的那个是假的，又怕你出事，便先赶了回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没事儿，没伤到胫骨，养两天就好了……”顾琳琅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对了，果然如你所料，灵蛇就是不久前才来**馆的一位姑娘，叫沧离的，那蛇窝十有**就在**馆，红袖说……”顾琳琅扭头看了一眼红袖，见她早已被吓晕了过去，继续道，“红袖说，沧离擅长吹笛，曾在夜里悄无声息地出入后厨，你去瞧瞧后厨有没有密道或者地窖之类，哎你干嘛——”
傅璟宁不由分说将顾琳琅打横抱起来：“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我先送你回将军府。”
“傅璟宁你是不是傻，他们如此处心积虑，不可能只为那几车粮食，如今灵蛇已经惊动了，随时有可能狗急跳墙，再加上那些神出鬼没的铁鹰卫，肃州现在可谓千钧一发！”顾琳琅揪着傅璟宁的前襟，威胁道，“你快把我放下，我死不了，实在不行你把我锁在这里，先去调援军过来才是当务之急！”
傅璟宁用下巴点了点人事不省的红袖：“方才你俩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晏初与容似不管哪个追到另一个假的灵蛇，都会立刻回去调军。”
“那真的灵蛇呢？”
“真正的灵蛇武功极高，晏初与容似即便不是对手，至少也能拖着她无法催动御蛇令，那些蝮蛇自然也就不足为患了。”
顾琳琅将信将疑地抿了抿唇，到底是安静了下来。
“现在可以回去了？”傅璟宁道。
顾琳琅想来想去，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得认命地点了点头，傅璟宁将她向上托了托，确定周围并无埋伏，方才向楼下走去。
此时的楼下空无一人，一片寂静，只几盏灯笼将整个大堂映得一片猩红。
顾琳琅紧紧勾着傅璟宁的脖子，后者步伐放得极轻，此时二人皆意识到了不对劲——闹出这么大动静，整个**馆也太安静了些，即便没有客人，平时那些熙熙攘攘的姑娘们都去哪了？
“放我下来！”顾琳琅拍拍傅璟宁的背，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突然，一阵阴冷的劲风吹过，楼下本大敞着的馆门被重重地碰上，傅璟宁托着顾琳琅的手臂骤然收紧。
顾琳琅索性抓住身旁的楼梯扶手，将二人停在楼梯中央，挣扎着下了地。
毫无征兆地，一阵清晰而又悠扬的笛声响了起来，仿佛就在耳畔。
“怎么回事，不是说灵蛇不在这里？”顾琳琅本能抓紧傅璟宁的手臂。
傅璟宁缓缓抽出佩剑，还未来得及开口，那笛声戛然而止，方才紧闭的门似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住，明明无风，却剧烈地鼓动了一阵，随即再一次大敞开来，而这次，门外却站了一名素衣素裙、手持竹笛的年轻女子。
傅璟宁心中亦是一紧，他与灵蛇虽素未谋面，却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以沈晏初与容似的身手，拖住她并非难事，此时她能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解释——方才引开他们的那三个灵蛇，都是假的。
灵蛇步伐轻快地踱了进来，似乎对傅璟宁与顾琳琅的反应十分满意。
“傅大人，久闻大名。”沧离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片刻，最终定在顾琳琅身上，“这位姑娘是——”
“少废话，你们到肃州究竟想做什么？”顾琳琅自然清楚自己男扮女装的水平，也就诓诓没见过世面的市井小民而已。
“我们究竟想做什么，傅大人心里不是明镜似的？”沧离轻笑一声，转向傅璟宁，“是么，傅大人？”
顾琳琅惊愕地望向傅璟宁。
“回去告诉多勒，叫他想都不要想。”傅璟宁与顾琳琅对视一眼，淡声对沧离道。
“河西辖七州，肃州不算差，却也算不上好，对大唐来说可有可无，对突厥却是至关重要，哥舒翰大人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傅大人这是要彻底与我突厥为敌了？”沧离微微扬着下巴。
“原来你们想要的是肃州……”顾琳琅内心震惊到无以复加。
“不管哥舒大人态度如何——”傅璟宁不动声色地将顾琳琅护在身后，“只要本官任河西节度使一日，突厥想从河西掠夺半寸土地，便是痴心妄想！”
沧离敛起笑意：“傅大人，你不要忘了，你身体里可是流着一半突厥的血！”
“那又如何？”傅璟宁嗤笑一声，“如此便要拿着大唐的俸禄，去做突厥的走狗么？”
“好，好，很好……”沧离一连说了几个“好”字，猛地握紧手中的竹笛，“既然傅大人不仁，便休怪沧离不义，肃州，突厥要定了！”
沧离说罢，将竹笛凑到唇边，再一次催动了御蛇令。
没过多久，四面八方便响起由远及近的“沙沙”声，借着昏暗的灯光，只见数不清的矛头蝮、棕榈蝮、短尾蝮、尖吻蝮以及各类甚至叫不上名字的蝮蛇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训练有素地停在距离傅璟宁与顾琳琅仅不足一丈的地方，吐着血红的信子，“咝咝”的声响此起彼伏，令人脊背发寒，头皮发麻。
“大人，怎么办？”顾琳琅饶是平日里自诩胆大超群，此刻也彻底慌了神。
傅璟宁回头看她一眼，自嘲地笑笑：“想当初在战场上，我傅珹也算得上威风八面，令人闻风丧胆，你也没机会瞧上一眼，如今处处受人钳制，最狼狈最不堪的模样你倒次次都没落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个！”顾琳琅急赤白脸地道，望着脚下不远处蠢蠢欲动的蛇群咽了口唾沫。
“怎么样，傅大人，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沧离挑了挑眉，“能在灵蛇手底下死里逃生的人，这世上可没几个！更何况你还带着个累赘，这位姑娘对你很重要？”
“这是突厥与本官之间的事，与她无关，让她先走。”傅璟宁沉声道。
“哈哈哈……被我猜对了，她对你果然很重要，那便更走不了了，你知道的，突厥行事向来只重结果，不看过程！”沧离说着，再次将竹笛凑到唇边。
说时迟那时快，方才像是被什么屏障阻住了去路的蛇群一听到笛声，仿佛瞬间突破了屏障般，如离弦的箭一跃而起，向傅璟宁与顾琳琅猛扑过去。
傅璟宁命顾琳琅抓紧楼梯的扶手，自己则不离她半步，手中的剑挥到了极致，最先上来的蛇群被齐刷刷斩成两截，在二人周围散落一地，混着斑驳的血迹不甘心地打着挺，而后面的蛇群又前赴后继的涌了上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傅璟宁的体力总有耗尽的那一刻，可攻击的蛇群却一轮又一轮，像是永远也耗不尽般，顾琳琅心下想着，借着傅璟宁前后左右快速移动的身体作遮掩，摸出腰间的弹弓。
沧离一开始便瞧出顾琳琅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不成气候，又伤了腿，是以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傅璟宁身上，见蛇群一波又一波相继倒下却始终无法突围，难免有些焦急，正欲加快节奏，却见一枚小小的弹丸如闪电般在眼前一闪而过，下一瞬，随着“当”的一声脆响，执笛的手一阵发麻，那笛子突然脱了手，打着旋向一旁飞了出去。
“先别管我，快把笛子抢到手！”顾琳琅急急地道。
傅璟宁迅速往竹笛飞出去的方向瞥了一眼，心知此乃釜底抽薪的最佳计策，可望着眼前近在咫尺、虎视眈眈的蝮蛇群，与手无寸铁、站都险些站不稳的顾琳琅，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脚步。
那厢沧离却早已飞身而起，伸手向那眼看就要飞出窗外的竹笛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