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菡高三的那年,余平露和柏志远实实在在地吵了一架,那一架惊天地泣鬼神的,闹得晏家都对此事门儿清。
柏家的事业受了挫,柏菡爷爷去世以后,柏志远没有能力把他留下的家业发扬光大,即便是□□也做不到。柏家日渐走着下坡路,余平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日跟着柏志远出门工作,在他身后督促。两人皆目光短浅,又无能力,工作上的失意让他们之间的一切矛盾都被激化了。
柏菡刚刚升了关键的高三,每天夜里做功课时都能听见父母不休的争吵声。
砸东西、哭、打骂,什么都有。
就是没有一点安生。
她听闻晏沥可能会准备出国念书,去欧洲,这是他家人的安排。
也许是英国,也许是德国。
柏菡翻了翻她从教育机构里要来的英德学校介绍,陷入沉思。
拉开门,她小声打断了父母的争吵声。
“爸、妈,如果我不高考,去欧洲念大学怎么样?”
他们家,做决定的永远是余平露。
争吵声因为她的插入停了下来,齐齐瞠目看着她。
柏菡的手搁在门框上,补充道:“正好我对欧洲文学感兴趣,可以……”
“你想留学?”
余平露打断她。
“嗯。”
她小声应,没什么底气。
“问问你爸为什么这么窝囊,现在家里资金链出现问题,就怕到时读了一半破产了。”
留学的费用,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按照目前的情况下去,确实保证不了两三年后会不会出现大问题。
柏志远不吭声,撇过头因为吵架还喘着粗气、板着脸。
柏菡望了一眼,低下头。
“你真要去也去美国,你大伯在那,好有个照应。”
柏菡沉默地思忖了一会,摇了摇头:“不用了,其实我也没有很想去。”
家里这样的情况,父母没有多余的精力管她的事,她这样是任性了点。
何况……美国又没有他。
余平露端详起柏菡的神色,似乎想从她的脸上读出一些信息。
半晌她道:“也行,那你就好好高考,在国内读。”
“嗯。”
柏志远和余平露的这一吵,几个月不休,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柏菡的学习。
她坐在桌前,听着楼下传来的动静,叹了口气,关上灯。几个步子跨上床,趴在窗前看窗外月色。
这篇住宅区坐落在一个山丘上,房与房之间有不少距离,高低不齐。从二楼的窗眺望出去,她能看见不远处的晏家,一样的房子外观,却更繁茂的庭院。
柏家的院落无人愿意打理,父母都不是喜好植物的人。柏菡有心却是无力,高中生活并不能让她有充裕的时间和精力去做。
眸光一暗,她倒在床铺中,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柏志远和余平露一起出差的频率越来越高,家里时常只剩柏菡和保姆两个人。又过了一个月,保姆辞职了,谁也没说起再找一个的事。
父母仍旧忙着工作,柏菡自己订外卖、做些简单的速食。
依稀记得,那又是一个冬日,寒假来临。
晏沥奉了林沐琴的指令,提着昂贵的年货来柏家送礼。
他按了门铃,却许久不见有人来。
即便是人不在家,保姆也应该会来开门,他感到有些奇怪。
晏沥站在门前又等了一会儿,才见门咔嚓一声开了。
柏菡穿着毛茸茸的兔子睡衣,披散着头发,脸颊红扑扑,抬头看他的眼神有些涣散。
“你怎么来了?”
看见是他,她的眼中稍稍闪过一丝光亮,却实在欠缺活力,咳了一声。
晏沥没回答,利索地走了进去,关上门。
砰地一声将冷冽的风隔绝在外。
柏菡弯腰低头从鞋柜里拿了一双拖鞋给他,起身时有些摇晃不定,晏沥用手抵住了她的背。
“母亲让我给你们家送来的。”
他将手里的礼物递过去,柏菡垂眼,伸出纤细如柳的手接过。一递一接之间,他们的指尖相触,又快速抽离。
晏沥的手半悬在空中,皱起了眉。
她在开着暖气的屋子里,手却比刚从外面进来的他还冷。
“谢谢。”
她低着脑袋把东西放到墙边,轻声说。
相顾无言,最后是柏菡先开了口。
“还有事吗?”
“你父母呢?”晏沥问。
“出差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年后吧,没说具体时间。”
晏沥顿了顿。
“张姨呢?”
“辞职了。”
……
柏菡伸长了脖子仰头看他,似乎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有所期待。
良久,听他淡淡说了句:“嗯。”
门一开,外头又是风雪。
他独独留下一个“嗯”字又消失不见了。
柏菡去厨房倒了热水灌入干涩得疼的喉咙,一口气喝了两杯嗓子才润了些。
放下水杯,她郁闷地靠在冰箱上。
他问了那一大堆是为什么?是关心?
那怎么就没有了下文。
晏沥是没了下文,谁知隔日晏廷却打了柏家的座机。
柏菡接起听见是晏廷的声音,顿时清醒,有些正襟危坐。
相比起来,她和林沐琴更亲一些,晏廷也是个忙于工作不着家的人,他们只寥寥说过几句话,每次谈话她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威严。
“晏伯伯。”
晏廷直入主题,“听说你父母这几日不在家,年后才回来,这年还是得过的。你愿意的话,上我们家住一段时间,总吃外卖和速食不好。”
柏菡愣愣地应下了,晕乎乎地收拾了些衣物和书籍。
她可以和晏沥住在一个屋檐下了吗?
实在有些不真实。
打开门,正巧一阵风朝着这里吹来,灌入喉中。
晏沥站在门外。
与天气比起来,他穿得实在单薄。
一件高领毛衣,胸前敞开的一件风衣。
他似乎很喜欢穿高领毛衣。
也确实衬他的气质。
“你怎么来了?”
两天内,柏菡第二次问晏沥这句话了。
她的声音又娇又糯,掺杂着一些沙哑。
“让我来接你过去。”
他低头看向她手里拎着的一个包,“给我。”
“不用的晏沥,这个不重,我拿得了。”柏菡缩回了手,但包还是被他拿了过去,单肩背起。
锁好门,柏菡跟着晏沥走,空空的双手揣在口袋里。
“是你和晏伯伯说的吗?”
“什么。”
“我爸妈不在家的事。”
“我妈说的。”
“喔这样啊。”
她低下头。
到了晏家,林沐琴给柏菡安排了一间在二楼的客房,和晏沥在同一层,中间隔了一个书房。
兴奋归兴奋,住在别人家到底是放不开手脚,柏菡显得拘谨。放下了东西就陪林沐琴聊天,房间里的热气让她的脸不一会儿就红了。
晏沥从楼上下来倒水,被林沐琴喊了过来。
“晏沥,过来。”
他沉默地放下水杯,走了过去,站在沙发前。余光里柏菡正仰面抿着嘴瞧他。
“你陪菡菡玩一会儿,我去找你爸说点事。”
说完,林沐琴便登登上楼。
晏沥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换了电视的频道。
动物世界。
水潺潺的河流、青草、落日、成群的牛羊和暗藏在河水中的食肉者。
赵忠祥的声音。
“春天到了,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随着湿润季节的来临,干涸的大地上,下起了瓢泼大雨,万物开始躁动……”
柏菡耳根一红,抬起眼见屏幕里肆意的原始**。
晏沥再次切换了频道,平时鲜少有人会看的旅游频道,正在介绍韩国济州岛。
“你记得我们暑假和同学一起去济州岛玩那次吗?”柏菡努力找着话题,不让气氛一转直下只剩尴尬与寂静,“我觉得这个节目里介绍的几个热门景点一般,反而是其他游客少的地方更好玩。”
晏沥走进厨房倒了杯水出来。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别无他话。
节目是夏天拍的,热浪滚滚,主持人说着说着跑进了便利店买了一支冰淇淋吃了起来。
晏沥喝水的动作一滞,俯身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关了电视。
“怎么关了?”柏菡不解,转头问他。
“快吃晚饭了,去餐厅等吧。”晏沥波澜不惊地答道。
济州岛那次的旅行,是晏沥人生中第一次做那种梦。
平时他不是重欲的人,自己也从没找过小视频看,只有陈旭拉着他和赵铭奇一起看时,才会看上两眼。没什么感觉,也不怎么喜欢。
但是那次在海滩上见到她穿比基尼,冰淇淋不小心滴在她身上时,他混乱了。
夜里的梦挥都挥不走。
他霎时成了矛盾集合体,他觉得这是错误的,是不耻的,也是对柏菡的不尊重。
他渐渐开始有点后悔让晏廷请柏菡过来了。
本只是从怜悯的角度出发,才出此下策的。没想到却自乱了阵脚。
暑假归来好不容易安顿好的心情又乱跳了起来。
晏沥起身把水杯放回厨房,手掌贴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许久。
这只是青少年时期的荷尔蒙作祟。
他对自己说道。
整理完心情,他坐到餐厅,和柏菡斜对着。
保姆忙着把后厨里准备完的餐品端上桌,他们之间又变得静谧无声。
楼上忽然传来动静。
林沐琴歇斯底里的吵闹声从三楼一层层地向下沉。
柏菡被忽然出现的声音惊得缩了下肩膀,引来晏沥侧看过来的视线。
晏廷的书房门没关,这乍然的争吵声便流了出来。
柏菡小心翼翼地望着楼梯处,皱起了脸。
经历过几个月自己父母的争吵声,她对此很熟悉。
也很害怕这样的争吵一旦开始,就意味着无休无止。
晏沥看出了她的心思,沉静道:“很快就会结束。”
柏菡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不解,“什么?”
“父亲不会和母亲吵。”
那个时候,柏菡以为他这话的意思是在说晏廷的脾气好,深爱林沐琴,所以不会与她争吵。
但许多年以后,等她和晏沥也结了婚,她才明白过来当时的意思。
是晏廷不在乎、不喜和林沐琴说话所以才吵不起来。
林沐琴单方面地喋喋不休、歇斯底里,对晏廷来说都是无用的。他只保持着沉默,像看着一个无理取闹撒泼的人,居高临下的。
就像和晏沥初结婚的那四年里,无论柏菡说什么、做什么,他也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状态。
不仅不会有持续的争吵,也不会有持续的谈话。
只有一方参与的事,自然是无法长久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会有一更,在零点左右。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