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记忆不在我这里。”
玩具熊说:
“机器无法存储记忆, 我一直呆在这条走廊, 无法目睹一切,你也没有向我口述过任何东西——你只给我留了一个关键词, 让我在你找到’伽利略’这条线索时,就可以告诉你。”
“哦?”
陈利亚拉了一条椅子, 在走廊尽头坐下来:
“什么关键词?”
玩具熊难以启齿道:
“七个小矮人。”
陈利亚愣住。
半晌, 他手抵住唇, 低低笑起来, 这让伽利略的CPU不禁咯噔一下。
“你是说, 我给十年后失忆的自己留的关键词,叫’七个小矮人’?”
“对。”
伽利略的语气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我一直庆幸你给我留的关键词是’七个小矮人’而不是’七个龙珠’,’小矮人’好歹有点西幻风采, 如果是’七个龙珠’, 那……”
“那什么?”
“那这一章看起来就会非常的中二。”
“……”
走廊尽头居然是一个小型的工作室。如果李维多能打开这些柜子,就会发现, 这里储存着关于她的所有东西,和关于这一系列凶杀案的所有资料。墙壁上挂着巨幅软木板,细细碎碎的线索, 用木钉钉住, 黑色棉线把它们交错连接在一起, 连接点最中央是三张照片。
正是曹品在许尽忱保险箱里找到的那三张照片。
第一张是女人脖子上插着剪刀, 躺在老旧阁楼。第二张是狗被砍去头颅。第三张, 是一团烧糊血肉伏在地面。
现在三张照片都凑齐了。
如果线索没出错, 第一张照片里的女人, 就是李维多母亲张秋,第二张是李维多那条被砍了头的狗,第三张……还不确定,但如果他未婚妻那句“母亲活活烧死了父亲”属实,那团肉,应该就是她父亲。
可一个家庭怎么能这么支离破碎?没有一个完好的人,没有一个完好的故事,也没有留下一个完好的灵魂。
李维多的父亲李鹤年只是一家文物公司普通文员,她的母亲张秋眼光狠辣,背景高杆,身后家族类似于当年的世界首富洛克菲勒。太平天国动荡时,洛克菲勒基金会在全世界资助年轻科学家,治疗疟疾、发现青霉素、投建北京协和医院……这家医院现在还很有名,但少有人知,当时震惊世界的北京人头盖骨考古发现,就在协和老楼大门右侧B楼被发现。
张秋热衷于以慈善之名投资敛财。资料里,张秋正是因为和李鹤年供职的文物公司有投资合作,才认识了李鹤年。
但这件事情很蹊跷。那家企业充其量只一个古文物掮客。七八十年代制度不完善,外国人对神秘中国文化兴趣很浓,李鹤年公司的业务就是作为中间介绍人,把一些珍贵文物贩卖到国外。
那时资本兴起,神州陆沉,百废待兴。上海开起第一家证券,股份制改革大行其道,张秋不趁机南下蓝海吞并资本,却把目光盯住了一家业绩平平、毫无特色的文物走私公司?
一个手握巨额财富的名媛,23岁时放弃一切,叛离家庭,隐退结婚,在当年女性稀少的金融圈,还引起了一点风波。
如此的大张旗鼓,不禁让人觉得,她不过是爱令智昏,为追求一个男人大把撒钱。
……可如果不是呢?
1993年,两人有了第一个女儿,出身即病弱,一直被关在家里,由父亲亲自教授,没有上过学,也没人见过她。
再过七年,变故陡生,张秋在一年内离婚、丧子、双腿残疾。
此后,李鹤年不知所终,张秋住进疗养院,一沉寂就是二十年。
2007年,张秋从孤儿院带回一名叫李维多的孤女。
2009年,李鹤年终于再度现身,同年李维多家发生爆炸,一切复为灰烬。
爆炸之后没一个月,李维多成为许尽忱的琴童。
她被许尽忱带进富贵之家,从此一步登天。这个年轻富家公子对他的小琴童宠的不可思议,带她从普通高中转进贵族中学,连吃住出行都与他在一起。
她再没有回头看一眼,没有回头看过她的出生之地,也没有回头看过她残疾的母亲。
这样看来,张秋对她态度冷漠恶劣,也好像说的过去。
从李维多住进他宅邸开始,整整三个月,他让曹品走访了她所有还活着的“故人”,每日整理成口述送到他面前。据李维多转学之前的班主任说,她……除了成绩不好,作风败坏,数学考九分,物理考十分,十三岁被抓和隔壁高中篮球主力早恋,十四岁因打群架被带派出所,十五岁在空教室和体育课代表做不可言说之事,所幸及时被校长当场捉到差点退学外……也算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孩。
陈利亚:“???”
陈利亚把那两句话反复翻看了几遍,终于确定曹品在纸上写的,的的确确是“十三岁被抓早恋,十五岁在空教室……做.爱”?
陈利亚:“……”
“女人啊。”
一边,玩具熊感叹道:
“真是深藏不漏。”
陈利亚没有说话。灯光照亮了整条秘密长廊。长廊尽头却又是一扇门,门前摆着一张桌、一壶茶,还放了一本看到一半的书。
他眼盲那几年,只能见微小光芒,于是喜欢一切亮的地方。李维多来之前,他偶尔也会坐在这里,四面流光璀璨,安静如盲井,思维可以漫游迷失,无迹可寻。
可他现在仍然坐在这里,心如止水却没有了。他停在那几个字上,血液在指尖凝固一下,好像有人用针尖堵住心脏的脉瓣,于是血液顺着血管逆流。
十五岁的少女还太小太小。
可早恋是真的,不可言说也是真的。档案放在那里,不会出错。
如果不是校长恰好打断,她现在人会在谁身边?会孕育谁的孩子?十五岁的性.爱形同强.奸,可到底是那个没有名字的小男孩强.奸她,还是她在强.奸那个小男孩?
胸腔之下,从她让他“死一次”就开始的灼痛和狠蔓延起来。他想起她熟练的亲吻,想起她没有抵触就能在他面前半跪下来,解皮带比切菜熟练,说情话比撒谎流畅。
她好像不具备“贞洁”的概念,身体是外物,不喜欢可以换一具。她的身体现在和谁躺在一起,她不在意,是他无所谓,不是他也可以。
……原来真的,不是他也可以。
原来,随便什么阿猫阿狗,体育委员篮球队长,都可以。
陈利亚翻手把泛黄档案合上。
“别生气,别生气。”
玩具熊被他此刻的没有表情吓到,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头上总要带点绿,生活才能过得去……利亚,利亚?”
陈利亚大步走到第三扇门前,拿起墙壁上挂的一件白色皮质大褂,神色没有一点异样——但这才是最异样的地方,当年他忽然炸掉沿河几百平方公里的房子之前,也没有一点异样。
他正拿起,就听寂静深夜里,墙面一盏老式电话铃铃铃响起来。
“我已经查出来了,少爷,当年投资李鹤年公司的并不只有张秋,张秋也不只投资了他们一家。这个女人成立了一个基金会,董事有九个人喔,我们还在挨个调查这些人的身份,但已经确定其中有一个董事叫许陈河……正是许尽山的堂兄弟喔。”
许尽山,就是许尽忱的父亲。
陈利亚:“你再说一个’喔’?”
“……”
被换了身份的探子,艰难地改掉了他的口音:
“这个基因会同一时期至少投资了十五家类似公司,都是文物走私,后来缺了张秋的资助,现在已经都倒闭了,而且……”
“而且什么?”
“我去探访当年李维多小姐邻居的时候,意外发现,那个撞死张纯的司机,年轻时曾经做过替换煤气罐和搬运桶装水的生意。”
电话那头,探子犹豫了一下,才说:
“他……十年前那场爆炸发生的时候,就是他负责给李维多小姐那一带替换煤气罐。”
探子握着电话,等了许久许久,久到他以为电话线坏掉了,才听到自家少爷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知道了。”
“那、那少爷。”
探子很为难:
“王元的死因,依然不透露给警方那边喔……吗?”
“不透露。”
“李维多小姐的朋友今天晚上已经转移看守所,那三个人从进来开始我们就只走了常规流程,明天他们毕竟要和李维多小姐见面,我有点不放心,需不需要做个肛检什么的?”
“不需要。”
“可王元……”
探子还想说什么,陈利亚指尖扣了扣话筒,立刻安静如鸡。
“我现在觉得,李维多小姐在下很大一盘棋。”
电话挂断以后,玩具熊看着陈利亚把白色褂子纽扣一颗颗扣起来。
“我能感觉到,李维多小姐的确是不想让张纯死的……但如果张纯只是一个转移视线的□□呢?”
“如果李维多小姐从一开始,真正想杀的人,就不是张纯,而是那个司机呢?”
“她花了十年接近许尽忱,是因为许尽忱爸爸可能参与了她父亲的死,她引来那个司机,是因为他带来了夺走她父亲生命的煤气罐。她和你定三个月的合同期限,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她在拖延时间,Leah,三个月的时间节点,真的是她随便说的日期吗?”
而且,顺序也很微妙,她说的是先去“登记结婚”,再去“看她的朋友”。
“拖延时间?”
陈利亚修长手指扣上最后一颗纽扣,这才转过身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是凶手?”
……玩具熊的塑料眼睛映着他的脸,好一会儿,不可思议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Leah?”
“我不想做什么。”
“你理智一点,这里是中国,不可能任由你炸掉一条河却安然无恙。”
“说的我好像恐.怖分子。”
“你不是吗?”
“哦?”
他手指贴在第三层门的指纹锁上,“滴答”一声,解锁了第三层门。陈利亚转过身,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笑了:
“我是吗?”
……
玩具熊望着男人后背,许久,安静地说:
“亲属举证的法律效力会降低,现在知道真相的人只有你。如果你们结婚,如果你的举证失效,那她的谋杀,她的罪行,就会被永远掩——”
它话没说完,陈利亚忽然抬起手,打断了它。
寂静深夜里,晚风轻飘。长廊另一头地面上传来极其细微的震动,窸窸窣窣,像小老鼠在地上走。
玩具熊立刻闭上嘴。
几秒钟后,隔着一扇木门,门把手被人“咔哒”一声,轻轻转开。
……
陈利亚居然没有锁门。
月上中天。李维多把准备好的撬锁钳、指纹贴片、钢丝一股脑儿别在内裤上——真的不是她猥琐,陈利亚不知出于什么恋.童心理,衣柜里清一色全是洛丽塔蓬蓬小裙子,她睡裙之下,连一条安全裤都找不到。
不过还好,她的睡裙很宽大,内裤松紧带也够紧绷。
推开那扇蓝胡子之门,李维多黑暗中乍然见光,手抵在眼前,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然后她睁大了眼睛。
门后是深不见底地长廊,长廊两旁,全都是……玩具熊???
陈利亚这是什么可怕的癖好?一个大男人,在家里建了一个密道,密道里收藏了几千只……毛绒玩具?
他如果收藏的是性.爱娃娃,她可能更能理解他。
李维多不知走了多久,才到尽头。尽头侧边有一个小隔间,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桌一椅,桌上摆着一只钢笔。
她手隔着睡裙把钢笔拿起来拆开,笔尖溢出的墨水还没干,看来刚有人用过不久。
尽头正前方又是一扇门。
但这扇门不再是木门了,金属门身锈迹斑斑,好像在水里浸了百八十年。
门把手上有一个破破烂烂的指纹机。她立刻从背后摸出一枚玻片,正是她前两天从陈利亚杯子上拷贝来的指纹。她正要把贴片放在指纹机上,还没沾到,自己的左手无名指却不小心碰到了液晶屏。
“滴答”一声,门开了。
李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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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这种天凉王破的男主角有点写腻了,我下本书要下一个会生吃肉类喜欢用热水瓶还喜欢用热得快烧水的男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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