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多:“……”
就早上全息投影里, 那些一晃而过的藏书,她要相信他只是个考古学家,她就是天字一号大傻瓜。
别以为她没注意到他那个“目前专业领域”了。既然有“目前”,那“过去”的专业领域呢?
她看他喝完了可乐,就从他手里取走了空易拉罐。这个动作太自然了。曹品也为他收垃圾, 他只觉得他是一个还算尽责的管家, 而她做着同样的事,他却觉得她像他的妻子。
陈利亚垂下眼眸,刚想说什么, 就听李维多道:
“对了,领导,我明天可以回一趟家吗?”
“……为什么忽然想回家?”
“天气又冷了, 我现在衣服不够穿了。”
陈利亚抿了抿唇:
“不应该不够穿。我……让人帮你准备了衣帽间, 是他买的衣服哪里不够好么?”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东西。山里气温比山下低很多,她最近只好穿陈利亚让人给她准备的裙子……可这些都是什么玩意?不是蕾丝,就是蓬蓬裙。鞋子也一样, 不是洛丽塔的小鞋子, 就是镶嵌珍珠的小靴子。
他,不,他给她准备衣服的那位下属, 是不是对她的年龄有什么误解?
这样就算了,还不是长裙就是长袖, 扣子每一件都严严实实扣到下巴, 他干脆把她全身裹起来算了。
“我毕竟还是在工作, 上班时间还这么穿,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
他是她的上司,他觉得合适,那就是合适。
可她好像并不适应这种穿着。如果不是她被他强制性带到山里养病,这两天实在没衣服穿,她根本不穿他为她准备的衣服。
陈利亚站起来,走到窗边,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给你准备衣服的人,并不清楚你喜欢什么风格,如果你不适应,可以让我转述,让他去把你房间里的衣服全都换一遍。”
“……我忽然觉得上班这么穿也不是不能接受。”
李维多看到他走向酒柜,就立刻端着玻璃杯和醒酒器站在他身边,可以说是非常尽责的女仆了:
“那今天晚上放我四个小时的假好吗?我的身份证落在家里了,医保有点事情要处理,下午四点出发,我的工作时间是七点,我晚上十一点前就回来。”
明明这个理由非常合情合理,然而回应她的仍是毫无商量余地:
“不可以。”
“那三个小时?”
“不可以。”
“两个小时呢?”
“可是我在这山里呆了好久了,我都没有休息日吗?”
“好久也不行。”
陈利亚转过身来。
“证件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不需要你大费周章跑来跑去。上一次是我的疏忽,不说你嫌疑还没有洗清,你觉得在凶手还没缉拿归案的现在,李可可,我会放你一个人走夜路吗?”
这的确是他的疏忽。牛顿是严格训练的犬类,按理他三分钟之内就能找到她。
可他没预料到她做的料理的杀伤力——她出事那天牛顿被迫吃了她煮的咖喱茴香小白菜后,嗅觉和味觉居然到第二天早上还没恢复,带路错到了半公里外。
李维多站在他与酒柜中间。他的手越过她,把酒瓶放回酒柜,落下来时,就像把她圈在怀里。
她的五官被薄雾笼罩,虚虚实实像莫奈笔下的池,唇色也是淡淡的。他知道他为什么逐渐复明。是她的伤痛,成就了他的双眼。
“李可可。”
他垂眸看着她,轻声说:
“李可可,是这种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让你觉得烦闷了吗?”
“对哦,好闷。”
他睫毛微微颤了颤,李维多像没看到似的,继续道:
“难道你不觉得吗?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不会,你看的书,我连名字都看不懂。这半个月,除了交代事情,我们都没说过几次话,也没共同语言。这还算了,你后来连我打电话都要规定次数和时间,还必须要在你眼皮子底下……领导,说句不识好歹的话,这里环境很好是没错,但我宁愿在医院休养。”
真有意思。
这真有意思。
她不会历史生物,可他懂金融管理。她受伤不能出门,他就推掉了所有工作。她不喜欢肉类和烹饪,那么他配合她食素,他来学习烹饪。
他甚至更改了他的办公地点,她在客厅,他就在沙发上,她在厨房,他就在餐桌边。听到她的呼吸声,他就觉得心脏软成一片,认定他从前的人生从无意义,这半个月除外。
可她却已经感到厌倦。
陈利亚手撑在她身后,指骨抵着桌面,有些发白。
他神情不错地盯着她。
半晌,直起身,不想再看见她。
“三小时。”
她大概也不会想邀请他陪她去她家。陈利亚语气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转身时候,李维多又看到他笑了一下:
“不计算来回时间,我会让司机送你。你单独呆着的时候,身上必须带着定位器和录音笔,我也好和警方交代,这样可以做到吗?”
这已经比她预想得好太多。李维多立刻说:
“可以。”
半晌没人说话,她试探着往门口走:
“那我走啦?”
陈利亚已经坐回扶手椅,头也不抬。
直到关门的声音传来,他才抬起头,望向她离开的方向,眼神漆黑。
……
陈利亚家与市区实在离得太远,李维多车开到自己楼下时,已经下午四点多。望着渐沉的日头,居然有种在山里修了几天神仙、终于重回烟火人间的既视感。
郑阿二与何壬羡这个时候还没下班,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居委会大妈养的边牧横在楼梯中间打盹,成了路障。
老狗牙齿都快掉了,听见响动,无精打采地看了她一眼,又睡回去。
身后庄重得就差穿个燕尾服的司机大汉,满身肌肉旧快从白衬衫里爆炸出来。对她躬了躬身,恭敬得像把她当成了半个主人:
“小姐,您遇到障碍了,需要我帮您把这条狗移开吗?”
“不用。”
李维多提起裙摆,大步跨过狗:
“说真的我有点好奇,你这种说话语调是陈利亚仆人的统一风格吗?那你们互相帮忙接生的时候,也是这么文质彬彬地问那个难产的女佣,’大姐,您遇到难产了,需要我帮您接生吗’?”
司机:“……抱歉,我一般不帮人接生。”
“那真可惜,你一点都不团结。”
李维多走到一半,就听见司机又跟上来了,像一根甩不掉的橡皮糖。她头大地转身,指着小巷尽头一根电线杆:
“看到那根电线杆了没?你把车开到那,就矗在那等我行不行?”
“不行哦,小姐。”
大汉尽力表现得和蔼可亲:
“先生说需要我寸步不离地守护您的安全,他很担心你喔……”
“寸步不离是吗?”
李维多看了他两秒,忽然一笑,又噔噔噔地走下楼。
大汉如临大敌地看着她,就差摆开招式要和她对打。李维多走过去,踮起高跟鞋,亲了亲他长满胡茬的下巴。
大汉:“……”!!!
他!的!初!吻!
震惊!豪门准少夫人竟对纯情男下属做出了这!种!事!!
他惊慌地朝身后看了一眼,随即满头大汗地退后一步。可他后退一步,她就走近一步,最后这个老实人被她逼得不行,她手指揪着他衬衫衣领,嘴唇扣在耳边,轻声说:
“你说,我要是现在亲下去,你的主子,听不听得见我们热吻的声音?”
大汉:“……”
这何止是听见!
当着老板的面被未来的老板娘热吻,今后职业生涯还如何规划?急!在线等!
李维多如愿以偿一个人上了楼。
客厅这两天明显没有被人打扫过,大概何壬羡出差了。李可可一个人蹲在窗前,是一只具备哲学气息的猫。
她打开浴缸水龙头,把录音笔放在离水声最近的地方。自己却轻手轻脚走回房间,从衣柜一叠叠黑裙子下抽出仅剩的几本古籍,随意翻了翻,走回浴缸边,往水里倒了一点有机硅,又把书一本本扔进浴缸里。
墨黑的字迹逐渐被水浸透模糊。
天空倒映在水影里,她望着那些书页逐渐被泡软,从抽屉里摸出打火机,袅袅烟丝散开,遮住她的眼。
……
非离子表面活性剂能加快纸张纤维溶解的速度,更何况古书纸页本身已经很脆弱。书很快被泡烂,她把柔软的部分拧下来,坚硬的书脊部分用刀切成小块,放进绞肉机里打碎,统统冲进了下水道。
哪怕现在手边还有一只录音笔在二十四小时录着她的**,但这也是她这半个月来最放松的一天。陈利亚给她的印象太深刻。刚成为他管家的那几天,她的饮食习惯、工作记录、甚至无意识挑胡萝卜做食材这种事,都能被他串联在一起发现蛛丝马迹。
以至于她这段时间和他朝夕相处,看似轻松,实则每一句话都在斟酌,真正伤脑伤身。
以至于她困乏极了,躺在自己的小破床上才觉得浑身放松近疼痛。她的被褥潮湿又阴郁,像阴暗丛生的苔藓。她终于觉得安全,调了闹钟一头睡去。
十五分钟后。
楼上住户不知弄翻了什么生.化炸.弹,“砰”一声巨响,震得她床垫都抖了抖。
她翻了一个身,用被子按住耳朵。
没过两秒,她刚沉入睡眠,楼上那位sb又不知踢翻了什么核.武.器,一阵稀里哗啦,引得楼下的老狗都醒了,汪汪汪地喊起来。
院子里的鸡也不甘示弱,开始打鸣。
李维多:“……”
怎么有人就有这样的本事,三秒钟之内闹得世界鸡飞狗跳?
这还不算,好不容易鸡不叫了,楼上又有震耳欲聋的进行曲传来。鼓点敲得咚咚响,男人合唱团在唱,哈萨克斯坦,哈萨克斯坦,你真是个好地方,工业地球第一,妓.女宇宙最棒。
李维多:“……”
她用被子蒙住头,半晌,忍无可忍地从床上爬起来,散着头发拿着拖鞋带着杀意就往楼上走。
可等她走到何珣门口,进行曲已经放完了,老式磁带录音机“咔哒”一声,自动跳转到下一首。
吉他夹杂着熟悉风声,从门缝里流出来。
她愣住。
楼道里灯光黯淡浓稠,笼着她纤细足踝。
铁扶手像1949年的巴黎。她背抵着门,坐在冰凉地上,双手环膝。烟在她指尖慢慢烧尽。
她静静听完这首歌。随手把烟头掐灭,起身就要离开。
身后门被人推开,何珣怀里抱着一堆手写的格子纸,抬头愕然对上她。
“小……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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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烦人,这几本书里到底写了什么要把它搅碎
而且为什么上次回来不搅碎,这次要搅碎
以及写着写着又按捺不住想写科幻了orz<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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